“啊?”
楚凌月连从小保持着的皇室礼仪都维持不住了,她连让沈柳先下去也顾不得了,瞠目结舌地在原地愣了半晌。
“你,你这又是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谢昭婉微微一笑:“他们虽是山匪出身,又有临阵脱逃之过,可终究为大燕征战过,有这样的结局,又能被名正言顺地记录进烈士册,是他们之幸。”
山匪出身?
临阵脱逃?
“你的意思是——”楚凌月想起被调出延庆县,正在领着燕北王府直卫军捉拿这些兵犯的何皎。
“这些远超寻常伤亡的将士,其实是下沙县那些临阵脱逃的山匪?!”
“对哦。”
谢昭婉像是这才欣赏够楚凌月惊讶的样子,她笑弯了眼:“因为这批逃兵已经被名正言顺地套上了延庆守军的皮,所以明仪郡主是永远都抓不到这群逃兵的,既然抓不到,也就自然而然地可以很长时间不用在明面上作为将领出现了。”
“哦,考虑到你比较笨的原因,我还是同你说清楚吧。”
她偏头一笑:“何皎和崔窈,她们现在就在一起,只等我们过去找她们呢。。”
楚凌月这回才是真的茫然了,她懵懵地点了点头,背后灵似的跟着谢昭婉走上一驾看着平平无奇,无论是装饰还是新旧程度都与街边的租赁马车没有任何区别的橡木马车。
车夫是乔装打扮过的沈柳,燕北多得是妇人出来做活,谁的目光都没在这辆马车上停顿半分。
马车的车帘被扎在一旁,楚凌月恍惚地望着外头看了大半晌,忽得瞥见一个熟悉的亮色倩影。
她登时来了精神,回头对谢昭婉道:“说起来,你是不是得罪了祝家的小姑娘,我听说她一直在找你。”
楚凌月对着那道身影抬了抬下巴:“都追到这里来了,你确定不见见吗?”
他们的马车行走于闹市之中,祝听兰骑马跟来,两者远远被人群隔开,祝听兰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但是谢昭婉等人也甩不开她。
连追了谢昭婉大半个月,却连和谢昭婉一起坐下来说会儿话的时间都没有,祝听兰偏看不出半点不耐烦,从最开始的打听踪迹却屡屡扑空,到提前准备好马具,时刻注意着谢昭婉的动向,既有策略又有行动力,楚凌月原本都没将祝听兰放在眼里,可见她这么坚持下来,也不免对其多了几分关注。
谢昭婉也看见了祝听兰,她放下车帘,嘱咐沈柳等会儿将车赶进一个暗巷:“也不能说是得罪吧,只是,我现下见她没有意义,倒不如不见来得好。”
“你看,我这么多日都没见她,她不还是照样好好的,甚至进步了不少?”
楚凌月对这事知之甚少,不过她也没在意,转而问起魏侍郎即将抵达燕北地界的事:“现下咱们还能做主,待魏侍郎来,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故,你就没做什么安排?”
周遭的光线缓缓暗了下来,日光被高墙遮盖,马车的影子印出更深的昏暗,谢昭婉的神情也跟着隐匿在阴影之中:
“放心吧,我不可能让魏侍郎完好地到燕北的,有朋友会帮我们在路上拦上他一段时日,等魏侍郎到了燕北,苏赫巴鲁的尸体说不定都冷了呢。”
“你注意点轻重,别把魏侍郎给弄死了,其他一切都好说。”
楚凌月向来对谢昭婉十分放心,见谢昭婉说得果断,也不再问什么。
沈柳不知从哪练出了一手绝妙车技,东拐西歪地竟赶着马车躲进一道暗巷中,躲开了一直紧跟不舍的祝听兰。
她们约莫躲了半刻,正当楚凌月有些茫然于她们在做什么时,谢昭婉沉吟道:“差不多了,走吧。”
沈柳向她们点了点头,摘下车夫头巾,转而利落地给自己盘起头发,看着同那些在街边摆摊的商贩没有任何区别。
她掏银子买下了一个老伯所有的冰糖葫芦,让老伯傍晚再来同她拿扎着冰糖葫芦的木杆,便坐在老伯的小马扎上,目送着谢昭婉二人走上街边一家茶馆。
谢昭婉递给了掌柜一对木牌,掌柜的便唤小厮:“将两位姑娘带到荷香阁。”
燕北的茶馆同燕京的一般,一楼是堂座,二楼是雅间,小二不认识楚凌月与谢昭婉,但见两位衣着不凡,也不敢怠慢,躬身领着二人往台阶走。
恰此时,一声低沉冷厉的男音叫住了谢昭婉。
“不知可是临安县主?”
谢昭婉脚步不停,倒是楚凌月不由回过头,只见出声的是一五官冷峭、面部线条极为利落的青年,他虽未着银甲,却一身肃杀之气,便是此刻和颜悦色地笑着,也能看出此人周身化不开的冷硬。
没在边关待个几年,没上过几十次战场,杀过上百个人,只怕也养不出这身气势。
在当下雁郡能同时满足这些条件的人不多。
如果不是意外的话,此人多半就是上回指使纷雨等人绑架挟持谢昭婉、疑似与鞑靼有所交易联系的澧山县主将,正三品昭毅将军祝庭风。
“如果县主依旧固执地想装作没听见我的话,我保证,您会后悔的。”
常年待在燕北边境的祝庭风嗓音低哑:“县主,您应该知道我是谁。”
在台阶顶端的谢昭婉这才回过头,居高临下的睥睨着立于堂中的祝庭风,她捻帕遮住翘起的嘴角,眼里却尽是讥讽的笑意:“后悔?我倒想看看你能怎么让我后悔,祝将军。”
若是平常的茶馆掌柜,早该在听见县主与将军二字时吓得连忙让人去报官,可这掌柜却像是充耳不闻两人之间火药味十足的对话似的,自顾自地写着账册,小二热情的笑容不变,只是动作也跟着谢昭婉一起停了下来。
这个茶馆应该本身就是作为一个接头点存在的。
楚凌月拧着眉,死死地盯着祝庭风。
他对谢昭婉的敌意毫无来由,这让楚凌月不由起了疑心。
楚凌月侧了侧身子,挡在谢昭婉面前:“祝将军不是该回到前线了吗?怎么还停留在雁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