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管事对刘娘子的死亡的表现既像是麻木、又像是早有预料。
他死死地盯着谢昭婉一言不发,谢昭婉却不似阻拦刘娘子那般阻拦他,反而斜斜依靠在栏杆上,慵懒地垂眸把玩着沾上尘灰的丹蔻长甲,上挑的眼尾带着讥诮,朱唇缓缓勾出一个近乎刻薄的浅笑。
“你再不服毒,就来不及了哦。”
比起毅然赴死的刘娘子,刘管事显然更为贪生怕死,其不仅一开始便经不住用刑吐露了不少消息,更在刘娘子死后迟迟不愿随之而去。
“牢狱中并没有备有郎中,最近的医馆也颇算得上远,狱卒带郎中回来还要一段时间,你便是再拖也没用。”
“你!”
“你难道不想知道,那给我们毒药的人是谁么!”
刘管事咬牙:“我手里还有你们不知道的消息,你要是逼死我,就永远都不会知道这线索有多重要!”
“多新鲜啊,不就是你们表面是祝庭风放在祝家的眼线,实际一家子都是听命于鞑靼的双面细作么?”
“哈,你还是个心大的细作,要不是贪我这份信任,明知道自己的儿子正被鞑靼控制着还想三面讨好,现在也不会待在这里了。”
谢昭婉嗤笑道:“你要如刘娘子一般为了孩子而屈从于鞑靼,我倒还敬你几分,可刘管事你在外还有其他的子嗣吧?真有多在意这两个儿子么?”
“我不知道燕北这头许诺了你什么,但你手里头握着的消息,我都可以从你养在城中的外室口中得知哦。”
“如果再不传出两个被捕细作都畏罪自戕了的消息,说不定你的同伙就会找到你外室的宅邸了,他们可不像我们官府这样讲仁义道德。”
她用宛如冷泉清泠流转般的嗓音笑着拖长了尾调:“时、间、不、多、了、呢。”
纷雨锁在牢房角落,双手不自觉地攥扭着干稻草,双眼失神地望着前方,还是刘管事恨然服药倒地的声音才将她惊醒。
眼看三人同进牢狱,前两日还好好的,现下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纷雨抱着膝盖,习惯性地想起祝庭风,却惊愕地发现自己在内心深处竟然对谢昭婉的提议有几分动摇。
门外的祝听兰紧赶慢赶的跑到牢狱门口,却只看见了谢昭婉的马车尾巴,她气得原地跺了跺脚:“回府!我就不信还堵不到她了!”
一连两日,容秦都没有表现出谢昭婉预想中的疏远或冷战,他们之间甚至没有爆发一场争吵,容秦一如既往地表现出无微不至的体贴和近乎纵容的温柔。
即便如此谢昭婉就是觉得不对劲。
她同样生着闷气,毕竟以身犯险是为了燕北的事能尽快解决,好让燕北王信守承诺,做主在燕北推广纺织机与谢昭婉日后能弄到手的杂交水稻,用不再有饥年作为赠予容秦的礼物。
就那么一点小伤罢了。
能钓到纷雨这枚要棋,别说被簪子擦了一下,便是被捅了一刀也值。
五指搭在茶案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谢昭婉撇了撇嘴。
这纷雨可是话本里祝庭风真正的爱人,其同话本里的谢昭婉成亲只是出于朝政和势力考量,与身为丫鬟的纷雨才是真心相爱,虽说话本里将谢昭婉写成了二人爱情的阻碍。
可祝庭风要是真爱纷雨,怎么可能松口娶妻,甚至一直让纷雨以丫鬟之名随侍在身侧,却还对她忽冷忽热,连个正经的名分都不给?
好在不管怎么说,纷雨在祝庭风心里都是有几分重量的,以纷雨入手除去祝庭风,既能兵不血刃地解决了他,又能成全了这对原先被谢昭婉阻碍的佳侣,实为利人利己的大好事。
所以,还是少珩不知好歹,连这点小事也要生气。
容秦不肯松口,她自然也不可能低头,抛开这事不管,两日之后楚凌月便到了雁郡,同她一齐骑马来的还有燕北王的独女明仪郡主。
明仪郡主何皎在燕北可比燕北王世子要有名气得多,她自幼学枪,又十来岁便跟着燕北王上前线历练,年仅十五岁那年便独自带着一队先锋军以少胜多,还提回了当时鞑靼大王子兀鲁的项上人头,自此一战成名,不仅在鞑靼有着女杀神的美称,在燕北更以有守护之意的苍鹭为名,被称作苍鹭神的化身。
她美得英气,却和楚凌月有着明显的差别,剑眉星目,身材高挑,一身银甲戎装骑在一匹高壮的黑马之上。
便是同楚凌月说着话,她的马也不曾落楚凌月半分,二人近乎是并排着踏马而来。
既是为云巅书院而来,二人本没必要来祝府一趟。
然谢昭婉身在祝府,据说前两日还遭府中的管事绑架受了伤,连脖子都被划了一刀,那三个奴婢还有两个畏罪自裁,几乎什么也没问出,楚凌月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便有一刹那都恍惚,她惊疑不定地反问传信的小吏:“你确定吗?真的是临安县主受了伤吗?有没有可能是她假装的?”
小吏被楚凌月问得也茫然了起来,回想了三遍祝庭山的交代,这才斩钉截铁地点头道:“没错,祝公子便是这么同卑职说的,临安县主受伤千真万确,当时见着临安县主那满是血的脖颈的人不少,想来是不会有错的。”
因着传信小吏这句话,楚凌月刚回雁郡,便连燕北王府也没回,拉着何皎便往祝府来了。
“怎么我一走,你便能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谢昭婉恰刚换好药,白皙的绷带缠在惨白的颈间,额角的淤青还未消,只能半挽起长发稍稍遮盖,旁人或许看不出,可楚凌月和谢昭婉不知相识多少年了,自然一眼便看出了问题。
谢昭婉对这场绑架早有料想,这惊动了燕北布政使和数十燕北军上协助只不过是她的一场计罢了。
“难不成鞑靼明日就要打进来了?否则哪能轮到你上阵去以身犯险?”
楚凌月并没有看过崔窈给的话本,可她与谢昭婉多年的默契却已让她大概猜到了些什么,楚凌月拧眉对上谢昭婉似笑非笑的眼睛。
“告诉我,你又想做什么妖?”
“公主没有猜错哦。”
谢昭婉弯了弯眉:“明日,鞑靼就要打进来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