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婉风里来火里去,甫一回府便昏昏欲睡,众人也不敢烦她,加之容秦陪在谢昭婉身边,祝庭山与薛泽便在厅中闲聊,牢中有专事审讯者,在跟来的锦衣卫之中,蒋总旗也是刑讯的一把好手,二人边喝茶边等消息,谁想还没等审出什么些东西,倒是等来了身披黑色兜帽的何清澜。
何清澜扫了一眼厅中:“容侍郎还没来吗?”
“还在陪着县主,怎么了?”祝庭山算得上何清澜的发小,对他的态度也很是随意:“你若有要事,我便叫人去唤他过来?”
“这件事我已与容侍郎商谈过。”
何清澜摇了摇头,将兜帽长袍解开递给身边的长随:“现下燕北中的细作,不止有效忠于鞑靼的。”
“诚如你们今日所见,刘管事夫妇效忠于鞑靼,连带着祝府之内也混进了不少鞑靼细作的下线,只是那纷雨似乎同二人并非同伙,她挟持县主另有他因。“
“雁郡之中不知有多少这样的人,我们单用以往抓细作的法子捉拿他们定是不管用的,在找到这些细作究竟是谁之前,我们得先将他们分好类。”
“这有什么用?”薛泽皱起眉:“不依旧还是抓细作么?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他大大咧咧地说:“大不了我送一封八百里加紧的密函回京,让陛下再派些人过来。”
“不。”
到底还是祝庭山与何清澜更有默契,只见他忽得接话道:“世子是想驱狼吞虎,对不同的细作给出不同的消息,反而叫他们自己闹起内讧来,让我们来坐收渔翁之利?”
“正是如此。”
何清澜正色道:“此计乃我与容侍郎共同商议,他会负责给京城那头传出两种消息,一种是明面上的奏折公函,一种是通过崔姑娘的暗中途径传给燕京锦衣卫指挥使姬玄的“家书”,这样一来,要是燕北有人按京中之意行事,定然会有所动作。”
“而我则给直卫军、延庆县、下沙县、澧山县等驻军三种不同的布防命令,而薛镇抚使,您也要对锦衣卫们分别给出三种我们的布防。“
“我也要?”
薛泽怔了怔:“世子的意思是,我们锦衣卫里也可能有细作?”
“这不可能!这一回我带来燕北的锦衣卫尽是我的亲卫,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过命的交情,怎么可能有人是鞑靼的细作?”
薛泽本以为何清澜他们听见自己的反驳,要么会强硬地下达命令,要么会相信妥协于他的说法,谁知那两人却沉默良久,一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模样。
“具体事宜,等容侍郎有空了会同镇抚使说的。”何清澜握拳咳了咳:“现在,咱们得想个法子,将各县的将领秘密叫回雁郡。“
“世子不是要同容侍郎建一个云巅书院么?”祝庭山道:“到时候世子您让王爷或者我父亲出面,别说他们要回来,明仪郡主和公主多半也要回来。”
几人又商议了几件事,只等容秦来拍板定论,正谈着,一身肃杀血腥之气未消的蒋总旗便前来复命:“诸位大人,卑职无能,那三人之中唯有刘管事被问出了些东西,其余两人虽是弱质女流,但骨头却硬得很,任卑职如何用刑都不肯说。”
“卑职担心再用刑只怕她们熬不过去,便吩咐了大夫好生医治,若是大人们还想问,只怕得过上几日了。”
蒋总旗躬身呈上刘管事口述画押的字据:“那刘管事说了,自己原先是祝府的奴仆,然不擅口舌,相貌也不甚出众,平日总受欺凌,还险些因为遭人陷害而被赶出府去,一日他病体沉疴,是祝氏的四公子祝庭风相助,他才能活下来,并一路做到了祝公子您身边的大管事。”
“可在他成家之后,自己的两个孩子却忽然在闹市中失踪,刘管事遍寻不得,才知这是效命于鞑靼的细作在要挟自己,若刘管事不按他们所言行事,他们便会将刘管事乃是祝四公子安插在祝府中的暗线之事告发。”
“刘管事自称原本并不想带累刘娘子,可他有一次在做事时不甚小心,竟让刘娘子发现了,这才不得不将事情原委与刘娘子和盘托出。”
“纷雨和刘娘子都不肯说?”
何清澜轻轻摇动着折扇,他看着前方,眼神却没有聚焦,好似在想些什么:“呵,行罢,那今夜便到这里吧,先发信儿将那些将领叫回来参加云巅书院修建好的求知宴。“
翌日清晨,有医女来房中为谢昭婉换药,其见谢昭婉神情恹恹,又开了几味提神的药材。
“眼下天气炎热,县主这伤口又着实深,便是处理得再好,只怕也会留下疤痕。“
医女心知这些小姐们最在乎的便是容貌,眼前的女子肤如凝脂,柔荑细白,如今徒然留了疤痕,不知该有多伤心,她想了想,又宽慰道:“我记得燕北有几味药材对消去疤痕最为有用,县主别担心,只要用了那几味药材,再敷上粉,想必只要不近看,都看不出有过伤痕。”
“有没有留疤都无所谓。”
反正她也不靠这张脸吃饭。
谢昭婉提笔将提神的几味药划去:“不要这些。”
她轻声解释道:“没有用。”
长宁郡主与宋皇后既生于武将之家,又长于宫廷,对各类迷药与让人神志紊乱的药物不可谓不熟悉,不仅谢昭婉与楚凌月,连带着皇后所出的大皇子生前都被御医压着吃些药效不重的迷药。
长久地用下来,别说迷药了,就连提神类的药物对他们也没有半分用处,也是因此,刘娘子的迷药才不曾影响到谢昭婉半分。
“楚凌月什么时候回来?”
她没有参与何清澜等人昨夜的商谈,却将他们最后的决定猜了个十成十。
“信已经发出去了,估摸着过两日便到了。”容秦轻手轻脚地给她上药,见着那些细碎的划伤,难免叹道:“左不过我再麻烦一些罢了,你又何必以身犯险?”
他垂下眼,总是温柔缱绻的桃花眼低垂着:“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如此做的人是我,你会——”
谢昭婉冷声打断他:“你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