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听兰想着想着,压根没注意到原本和乐融融的气氛忽得冷了下来。
待她发觉有哪里不对劲时,她正对上那病怏怏的县主微含笑意的眼神。
“你方才说了什么?”谢昭婉柔婉的嗓音犹如沁了冰似的冷:“我还想再听一遍。”
祝听兰蓦地一惊,她先是被这眼神吓了一大跳,过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竟然将心中所想都说了出来。
她先是有些惶惶不安。
“我……”
她咬了咬牙,干脆对着王氏沉声道:“母亲!我想同公主一般上前线!”
“我用何皎自幼便由一个武师教导,凭什么现在她可以保家卫国,我却只能待在这里绣花!”
“没规没矩!怎可在县主面前无礼!”
王氏觑谢昭婉那眼神着实骇人,当即对祝听兰使了个眼色,佯作斥道:“萍儿,带小姐回房,没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公主上前线了?”
谢昭婉却没管她们的小心思,缓缓放下茶盏:“你们谁允许公主上前线的?”
王氏蹙起眉,神情复杂,嘴巴张了又合,想来是不知改如何开口的模样,眼神屡屡飘向站在一旁作女官打扮的沈柳。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谢昭婉会发火的紧张当口,作为在场诸人中最了解谢昭婉的崔窈却满不在意地靠在红木官帽椅上撇了撇嘴。
“是我失态,想来这些事夫人您是不太清楚的,明日我会自己问一问祝大人的。”
谢昭婉垂眸一笑:“祝姑娘有鸿鹄之志,夫人又何必怪她?公主与明仪县主乃当世女子典范,祝姑娘有效仿她们之心,难道不十分正常么?”
虽不知谢昭婉为什么骤然软下了语气,但王氏还是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她没想到这如水般的女子能有这般吓人的一面,一边连声说着客套话,一边拉着祝听兰告退。
王氏余光瞥见站在谢昭婉身侧的沈柳,只见作为公主身边一等女官的沈柳垂首恭谨地在同谢昭婉说着什么,二人关系瞧着便极为熟稔。
公主与县主不是一直有不和的传言么,怎生身边的女官倒是同县主关系如此亲密?
涉及宫闱秘事,王氏也不敢再想,她只庆幸着方才自己没有以势压人而是直接服了软,转头又看向自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女儿。
“娘,我也想同公主一样上前线!”
离开外人,祝听兰本性毕露,抱着王氏的手臂不依不饶:“娘,反正我也不会去当什么先锋队伍,左不过是去长长见识,况且今儿个这般情况,还不知鞑子主攻哪座城呢。”
“要我说,燕北王直卫军在雁郡,他们肯定不会直奔雁郡来的,娘亲,女儿不会有危险的,您就让女儿去吧。”
“真就这般想去?”王氏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可以啊,只要你达成娘亲给的条件,娘便允许你去。”
“真的?!”
祝听兰眼神一亮,连忙问道:“娘亲,是什么条件?”
“我一定会达成的,娘亲您就走着瞧吧!”
她高兴极了,又道:“不过,您可不许提太苛刻的条件!”
“不算苛刻。”王氏也被女儿的欣喜感染了几分,面上笑着,话语却没有分毫让步:“若是你能让县主认可你有上前线的能力,娘亲便帮你说服你父亲,准许你在明仪郡主身侧长长见识。”
“这有何难?”
祝听兰嘴上如此说着,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谢昭婉方才那撇骤然阴沉的眼神。
屋内灯火通明,即便夜已深,谢昭婉与崔窈却都没有要入睡的意思,前者在王氏走后便落下了笑,引得崔窈直笑:“县主怎么欺负人家小姑娘呐。”
“公主也真是个出人意料的,千金之躯也敢往前头跑,若是鞑子的细作知道了跟在明仪郡主何皎身边的女子便是陛下的掌上明珠,受尽帝后宠爱的荣昌公主——”
崔窈看热闹不嫌事大:“那我这趟燕北就算白来了,这主公都没了,还要我这个谋士做什么?”
谢昭婉冷笑一声:“放心,若是楚凌月没了,我自会放你回清河的!”
这话却把崔窈给噎住了。
旁人回家族都是寻求庇护,崔窈回去却是虎狼窝,清河崔氏如今连天下第一大族琅琊王氏都要避其锋芒。
莫说到了清河地界,只要靠近崔氏的势力范围,崔窈费劲心力得来的自由便泡汤了。
崔窈反应如此之大的原因,还要说回途中车队行至中原地界时。
清河崔氏对崔窈在车上早有预料,便买通了当地有名的山匪,为的便是将崔窈神不知鬼不觉地抢回去,谁知谢昭婉身边不仅有锦衣卫,还有宋家的两个身手高超的暗卫,山匪偷鸡不成蚀把米,半个崔窈没见着,自己的人倒折损了不少。
暗的不行还有明的,还没过几日,便有清河崔氏的族老堂而皇之地拦下车,非说崔氏的崔窈是被谢昭婉所藏匿在马车上的。
他们来势汹汹,又都是崔氏族人,薛泽不好动手,便建议让崔窈伪装成容秦的妾室。
崔窈尚未作反应,容秦却急急忙忙地挥手直道使不得。
“外头都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地痞流氓?”
谢昭婉拉开帘子,毫不客气地指着这些平日受尽尊崇的崔氏族老:“他们说自己是崔氏人便是崔氏人?崔氏乃百年大族,诗礼传家,如何会有这等不知廉耻地拦路之人?”
她嗤笑道:“薛镇抚使也对人太过信任了些,依我看,这般没规没矩,他们说不准是鞑靼人呢。”
当时薛泽登时明悟了谢昭婉的意思,一挥手边让锦衣卫们以妨碍公务为由将这些拦路地崔氏族老给恐吓走了。
一路对崔窈的围追堵截不可谓不重,便是崔窈再豁达洒脱,提到崔氏也不由沉下了脸。
崔窈不认识沈柳,只以为她是哪家女官,可沈柳却是不可能不认识崔窈的,她见二人关系熟稔,心中好奇,却也不曾多问。
“许久不见,沈女官别来无恙?”
谢昭婉甫一开口,沈柳便知这语气定是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