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秦怔忡了半刻。
他蓦地低下头一笑：“齐光都安排好了啊。”
他目光纯粹澄净，不掩感激，望向谢昭婉的目光还隐隐带着些许好奇，谢昭婉没能从其中看见自己预想中的猜忌与不满，她挑了挑眉，又凑到容秦面前，鼻尖相碰，原先清冷疏淡的沉沉乌木香极具侵略性地倾泄而来。
“少珩不怪我知道整件事情的原委却不告诉你？”
“这和齐光又有什么关系？”
容秦连眉头都没皱上一下：“要是我自己能早早意识到此间事情发展不寻常，不就能早早救下那些受灾百姓了？要是我能更快些意识到这雨会造成灾患，提早做好准备，又怎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大燕土生土长的年轻官员，那么此事或许还说不上是他的错，可他自现代穿越而来，本就该意识到即将出现的天灾并做上些防备，可他却没有。
纵刻意拖着不救灾抑或是纵容江南世家官员贪腐的是皇帝，他容秦又能说上没有一点责任吗？
这些日子的忙上忙下不过是他一些微不足道的挽回弥补罢了。
谢昭婉既不是幕后主使，也不并没有刻意隐瞒他，更未曾从此间谋利，便是阎王点罪，再如何也点不到谢昭婉身上。
“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没有做好，就算要怪，也得怪这不长眼的老天爷才是，又怎么能怪到齐光的身上呢？”
他说的理所当然，还生怕谢昭婉不信，将自己的过错一点一滴地剖析给她听，可谢昭婉的脸色不仅没有转好，就连面上一直挂着的微笑也缓缓落了下去，嘴角抿着，眼神阴沉得可怕。
“齐光？怎么了？”容秦还不明白自己是哪个字惹她生气了，但涌起的求生欲让他立刻顺毛哄道：“是我哪里没做好么。”
谢昭婉一字一顿：“这不是你的过失。”
“我不喜欢你这样。”
她握住容秦的手腕，力道大到骨节泛白，容秦却任由她动作。
“不要为别人的过错怪罪自己。”
谢昭婉的不悦表现得异常明显，然而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在生什么气。
或许很多人都面对过自己没来由的愤怒，但谢昭婉绝不在此列，自她出生在宣平侯府，成为长宁郡主唯一的女儿，无限尊贵荣宠加身的同时，她也没有了任性的权力。
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乃至每一个笑容与表态，无论是嬉笑怒骂还是娴静端庄，都是深思熟虑后的计划之内，别说像这样无缘无故地闹别扭，就连全然放松之后展露阴沉的次数都少得可怜。
失去控制会让人本能地感到愤怒和迷惘，谢昭婉微微蹙起眉，不施粉黛后的苍白面容让她难得显出几分我见犹怜的柔弱。
看得容秦一瞬间脑补了一大堆现代狗血国产剧剧情，从家仇国恨想到宫闱阴谋，几息之间就给自己做好了心理铺垫，自认为承受能力良好，就算谢昭婉现在说她其实是鞑靼公主目标是覆灭大燕也不会让他有半分惊讶。
容秦屏息凝神严阵以待，只闻谢昭婉朱唇轻启，用十分轻柔婉转的语气说道：“你是我的东西，所以，不可以没经过我同意的情况下怪罪自己。”
你的负面情绪不可以因为除了我之外的事产生。
谢昭婉没有说出最后一句话，她笑吟吟地望着容秦，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被称作谁的东西，连情绪自主也不被允许，这总该生气了吧？
他要是因此不悦，甚至勃然大怒，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用那些早就准备多时手段控制他，就像对付不听话的小狗，让他知道自己该向谁呲牙，又该向谁摇尾巴，做么做才可以得到梦寐以求的奖赏。
谢昭婉兴致勃勃地试探着容秦的底线，细白纤长的指尖描摹着容秦俊逸的眉眼，她像一个罪无可恕的恶人，在一座荒山废祠里像神祇祈求无罪的赦免与宽恕，妄图将其彻彻底底地拉下神坛，堕入深渊，与自己一同在污泥里挣扎。
神祇既没有痛斥她的贪欲，也没有宽恕她的过往。
他只是笑了笑，用被她攥得泛起红印的手揉了揉她的头：“那我答应齐光，往后不会因为除齐光之外的人和事怪罪自己。”
身上没有公务，江南诸事也到了收尾的阶段，容秦和谢昭婉都闲了下来，带着容雁与容翎四处游玩，还在山里一间不知名的道观住了一晚。
那日崔窈等了多日都没等到谢昭婉的回礼，正气得慌，又听道童说有游人想要留宿，正想一口回绝，却忽得眉心一跳。
“放他们进来吧。”
果不其然，崔窈一身道袍飘飘地走到客厢，便见谢昭婉笑眯眯地对她招手：“好巧哦。”
崔窈喝了个半醉，见到她那张漂亮的脸便生气，可想起自己送出的礼物，崔窈心里又对谢昭婉的反应有些许期待，她忍了又忍：“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谢昭婉奇道：“我和你本该相看两厌，如今这样好好说话已是稀奇之景，能有什么话是要同你说的？”
“……你没看那本书么？”崔窈只觉得自己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去的：“你难道不知道那是我特地安排到你面前的吗？”
不然但凭借那家夫人的能力，哪里找得到那般容貌又暗藏秘密的少年？
“我知道啊。”
谢昭婉竟还回答的很是爽快：“我知道这是你送的啊。”
她撑着下巴理直气壮：“可是我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事要做嘛。”
“比如呢？”崔窈皮笑肉不笑：“我看你最近不是挺闲的吗？嗯？”
容秦蓦地涌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谢昭婉抱过他的手臂，用从未有过的甜腻嗓音拖着戏腔般的细音：“瞧你这无牵无挂的就不懂，我要带着我家郎君到处多逛逛呀。”
“原来如此。”
崔窈顿时冷下声调：“你已经知道我要给你的东西是什么了。”
“能是什么呢？反正也不是什么很紧急的事嘛。”她摊手伸向房门：“这么晚了，我要和我家郎君入睡了哦。”
崔窈呕得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