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你们可以先带容氏走了。”沈柳朗声打断许崇,她强硬地吩咐那些唯自己是从的家丁:“还不快替少爷与容夫人收拾箱笼。”
许崇这会儿又急又怒:“谁也不许动!”
然这座宅子原先就是沈柳的嫁妆,许崇常年不在府中,府里头的仆役丫鬟皆唯沈柳之命是从,纵然许崇此刻气得直哆嗦,也没一个丫鬟停下脚步。
若不是沈柳因着多年的贤惠教育与对许崇尚怀希望,也不至于被许老太太与许崇欺压至此。
谢昭婉看热闹不嫌事大,她见容氏只是瞧着虚弱些,便佯作担忧地对沈湘芷蹙眉道:“连自家奴仆都驱使不动的男子,枉你还是堂堂沈氏嫡支的小姐,竟也看得上眼。”
“湘芷!你别听她胡说!”
大惊大怒之下,许崇连语气都弱了几分,再没沈湘芷记忆中意气风发的模样:“湘芷,我都是有苦衷的,容氏乃是母亲趁我病时娶进门的,我对她没有半分感情,沈柳也是我迫于形势不得不娶的,我真正爱过的只有你。”
“哟,那你可真有本事,没有感情孩子又是哪来的?”沈柳在一旁凉凉补刀:“当初磕着头求我父亲将我嫁与你的人也是你,今儿说只是迫于我父亲势力娶我的也是你,怎么前后什么话都被你说了。”
眼见容雁与许翎贴身的衣裳物件都被收进了箱笼中,许翎也被沈柳牵着交给容雁:“你弟弟娶了个好夫人。”
不待容雁感激,沈柳便对着谢昭婉盈盈一福身:“民妇恭送县主,若来日县主有用得上民妇的地方,尽可开口。”
一直被无视的许崇与许老太太气得发抖,直上前要抢人,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家丁们不留情面,许崇连容雁的裙角都碰不到。
“想来这便是翎少爷罢?”
回了驿站,白苓拿出准备好的锦衣玉佩笑着让许翎去里间换上:“县主不知您的身形,便按着成衣铺里的尺寸让人做了,少爷您先试一试,若不合身,还得着人再改改。”
“太麻烦您了。”
容雁看着许翎转进屏风后,眼眶通红着喏喏低头,甚至不敢抬眸去看谢昭婉:“妾身无以为报。”
他连字也不识,自然不知道县主二字意味着什么,她只知多年不见的弟弟如今生得如惊才风逸,那双从前总显得过于轻忽的桃花眼现下却收敛了锋芒。
而站在身前的女子更是仿佛光芒万丈,一身浮光锦揽尽潋滟湖光,那明艳不可方物的眉眼与温润如融融春水般的笑意,样样都让容雁觉得面前的女子仿佛在沈柳那儿见过的画里才有的谪世仙人,又仿佛在深夜静深潭水里倒映着的皎皎寒月。
月亮走进人间,不仅如此,还走到了容雁身边,更笑弯了一双眼:“我名昭婉,字齐光,母亲与少珩都是这般唤我的,姐姐若是愿意,便跟着他们唤我齐光罢。”
“姐姐不必拘束,过上些时日咱们便回京,母亲常常念着姐姐,此番姐姐归家,还带着小翎,母亲不知该有多高兴,还有雪青呢,不知姐姐可还记得?母亲替雪青选了好几个好人家,都等着姐姐掌掌眼呢。”
“是我不孝,平白让母亲念着。”
容雁在许家蹉跎多年,原先泼辣爽利的性情被她埋在心底最深处,平日为了许翎小心翼翼,即便现今一朝离开许家,也依旧带着谨小慎微,提到周氏与赵雪青,她好不容易收住的眼眶又红了,苦笑道:“我自己就是个睁眼瞎,哪又能为雪青挑人家,岂非害了她?”
容雁想到了什么似的,她欲言又止:“齐、齐光,若是夫人没能让许家松口,待许家又来找要人,妾身,妾身又该如何是好?”
“姐姐也别太小看沈氏了。”谢昭婉故意俏皮地对容雁眨了眨眼:“她若不是什么劳什子许夫人,可要比现在厉害得多。”
“姐姐就等着瞧吧,别说找咱们要三千两,许崇过不了三日,还会主动来找咱们送银子。”
这,这怎么可能?
容雁跟着许崇的时间比沈柳还要久,加之许崇向来看不上她,在她面前从不作伪装,容雁比谁都知道许崇的真实秉性,此番受辱,面子里子都丢光了,他怎么可能非但不报复他们,还反过来给他们送钱?
可谢昭婉嘴边的笑意清清浅浅,一派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泰然从容,看得容雁不自觉便相信地点了点头。
“还有另一件事我得问问姐姐的意见。”谢昭婉笑道:“姐姐有此难全因少珩年少不知事,他知迷途返,我自该要为他补偿姐姐。”
“姐姐孤身和离,带着小翎多少总是不方便的,不若我让人在京中替姐姐立一女户,再买间同我们府相邻的宅子打通,此后姐姐便是户主,再将小翎的姓氏改作与姐姐相同,往后算是容家人,还能用上我这儿的名额入国子监读书,姐姐看如何?”
容雁惊喜交加,正欲想都不想便答应下来,便闻谢昭婉又道:“只是此法姐姐怕是不好再嫁,若姐姐有心,也可同雪青与母亲住在一块,慢慢再寻良人。”
“我无再嫁之心,只想看着小翎长大,除此之外别无所求。”容雁持帕拭泪,满眼感激之情地望着谢昭婉。
“娘!”
许翎从里间绕出,果真是人靠衣装,他玉冠银带,锦衣罗绮,配上与容秦肖似三分的五官,瞧着还颇有几分京中公子少爷的气质。
“小翎,快来拜见舅母。”容雁眼中闪过惊艳,旋即便是更盛的感激,她泪流不止,千言万语哽在喉间。
“驿站窄小,先委屈姐姐暂住几日。”谢昭婉遥见容秦进屋,瞧面色似是有正事要谈,便先示意白苓带容雁母子进厢房安顿。
“怎么了?”她促狭地打趣道:“都被罢官了,怎得还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
“齐光想让沈柳也与许崇和离?”容秦本还有些正容,被这么一问也笑了:“你绕了一大圈就为了激得沈柳彻底死心,总不会是大发善心吧?”
“这个呀。”
谢昭婉凑到他耳边,故作神秘地笑道:“能救一个是一个咯。”
“况且我这样做,少珩会高兴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