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时已过申时三刻，容秦陪着周氏与赵雪青在知名的青山寺祈福，谢昭婉点了点头，转而问留在府中的云苓：“可查清楚了？”
云苓福了福身：“是，奴婢安排的人瞧见这两日徐盛音都会从四殿下安置她的宅子到一间小院里，奴婢留心问了问，说这小院里住着的是一名相貌出众的书生，已身负举人功名，要参加今岁春闱的。”
自徐盛音整了个肖似谢昭婉的歌女却起了反作用之后，楚凌霄便没那么捧着这位据说有些奇能的女子了，连带着徐盛音宅院的守卫和监视也比从前松散，按照谢昭婉的猜测，楚凌霄约莫还不知道徐盛音的行动。
“先去查查那个书生吧。”
谢昭婉屈指敲了敲几案角，复又懒洋洋地靠着软榻阖目假寐，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盖在膝上的绒毯。
她想起楚凌月在宴上似是而非的两句话。
楚凌月与谢昭婉不同，她只会在意某些正事，不会像谢昭婉似的，查一件事恨不得连带着把相关人员的中衣料子都搞明白。
因此，楚凌月提起宁国府那位萧老太君的原因一定不会是他们府上又发生了什么阴私琐事，宁国公给萧老太君办的寿宴一定与江南出了的问题有关。
这件事楚凌月一定很好奇，但单凭她却又查不出分毫端倪，只得在宴上一股脑地丢给谢昭婉。
说来，温郢也差不多该从燕北得胜归来，等着大摇大摆地回燕京论功行赏了，那么此事应该也与楚凌月那个所谓的预知梦有联系。
短短几息间，谢昭婉便通过楚凌月给出的两句话发散出了无数种可能，又抽丝剥茧地从这些可能里扒拉出一条正确答案，并开始寻找验证自己答案的方法。
齐荀和齐蓁蓁倒是个好探听消息的渠道，可前者粗枝大叶，估计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后者又是个聪明不用在正点上的，问她宁国公府的古籍有哪些，又分别讲了些什么，她估计能信手拈来地和你讲上半天，可要谈起时政局势，她多半一问三不知，曾经还险些和宁国公的政敌之女相谈甚欢。
而宁国公世子齐蔼与世子夫人裴泠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想通过那两人之口问出些什么还不被他们察觉，哪怕是谢昭婉也麻烦得很。
况且宁国公府向来中立，齐蔼看似成日没个正事，实际暗地里的手段不会比谢昭婉少，还是个特别识时务的，若是能对宁国公府有利，便是楚凌月登基了，他都会像模像样没有半分不满地去拜见新帝，谢昭婉并不想和宁国公府把关系弄僵。
那便只能见招拆招了，她还得亲自过去一趟。
接到宁国公府递来的请帖，谢昭婉颇为愉悦地想。
最好真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不过，关于宁国公府的那位萧老太君，便是现任宁国公极力擦除当年之事的影响，她也一直有所耳闻。
萧老太君并非老宁国公的原配嫡妻，而是原配逝世后萧家又送来续弦的小女儿。
彼时现任宁国公尚才满周岁，在满府的刻意隐瞒下，还真以为萧老太君是自己的生身母亲，便是母亲一直极度偏心弟弟，他也从不曾有什么怨言。
然而后来其却愈演愈烈，甚至为了让自己的亲生儿子继承爵位而几次对时为世子夫人的宋氏下手，最后更以巫蛊厌胜之术来诅咒宁国公夫妇。
这事在京中引起哗然大波，萧老太君也名为礼佛，实则被软禁在小佛堂中，也便是宁国公数十年来谨慎小心，这任宁国公世子齐蔼也是翩翩有礼的玉郎君，这才稍稍挽回了宁国公府在京中的形象。
给萧老太君大办寿宴，无异于亲手旧事重提，再次让当年的谣言在京中流传。
从需要承担的后果倒推，那便一定是江南有着比名声更重要的利益，而这利益已经被某位可以做主的人许给了宁国公府。
江南富庶千年，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都有一群人趋之若鹜，有能力一口许下如此大利益的人，只有皇帝。
谢昭婉睁开眼，撑着下巴，嘴角缓缓勾起一个饶有兴致的微笑。
联合依附于四皇子的温郢即将归京来看，这件事便更有趣了。
因为，领着温郢在燕北打仗的将军，正是萧老太君的亲侄儿，萧家现任族长萧成辉。
“你去回宁国府，就说我会带着我家表姑娘一起去的。”谢昭婉笑意渐浓：“再为我给齐蓁蓁带句话，让她备好上回解不开的残局谱，我这次去便替她解开。”
过了正月初一，便到了京中四处走动的半个社交季，也是沾亲带故的燕京上层勋爵们加深纽带联系的好时机。
谢昭婉此时倒是闲了下来。
毕竟谢家的亲戚再不用她去操心，两个出嫁的堂姐此时也抽不开身，宋家的亲戚也就剩一个坐在宫里的皇后，只用招待从村中来的容家亲戚。
他们事先被容秦敲打过，又骇于小周氏的结局，对谢昭婉的态度比之对庙里的菩萨也差不到哪去。
有畏惧在先，待谢昭婉温温和和地笑着将好几个性子朴实的容家人提去自个儿庄子里当小管事时，容家人对她便只剩感激和尊敬了。
谢昭婉又见了好几个四五岁的孩子，说是在村里的私塾上学，却连千字文都还认不全，父母也只是普通的庄稼汉，见谢昭婉笑意盈盈地给孩子们发银豆，还吓得直摆手，说什么也不肯要。
还是容秦说了这存着当孩子的束脩，他们才感恩戴德地让孩子们收好红封。
但在谢昭婉看来，这却并非是什么好事。
他们没有旁人有的亲族故旧，天然便少了几分支持，或许此下鲜花着锦时看不出，可一朝行差踏错时，便连个支撑也没有。
从前谢昭婉不在意容家，是因为她赤条条来去一人，横竖谁败落也牵扯不到她身上，现在却不一样了，容秦是她看上的东西，连带着容秦身边的人便也被她纳入了保护范围。
谢昭婉思来想去，便拨了手底下一座银楼的年利，又着云苓使人找个学识不错的举人去容家村办个新私塾。
天分好的孩子不仅不要交束脩，若读得刻苦，私塾还倒给分钱分粮。
她越瞧自己这计划越自得，端给容秦看时，神色像极了捕了兔子来报恩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