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对话在楚凌霄的属意下迅速传遍燕京所有消息稍微灵通些的官宦人家。
传到最后，变成了杨侍郎的小儿子养着一个同临安县主极为相似的歌女婉姬，甚至为了这婉姬至今未娶妻。
容秦何许人也？便是这消息所有人都背着他传，他也有本事将谣言打听得全须全尾。
他倒也没做什么，只是捧着本农书大摇大摆地坐到了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门口，还靠着那庄严的石狮子，将北镇抚司的威严给败了个彻底。
轮值看门的小旗自然识得容秦，他心知这是薛镇抚使的朋友，连忙让人去通传：“容大人，您要不站着等呗？您说哪有您这样的，一来就坐石狮子边上，咱们这北镇抚司威严何在啊。”
容秦不答他这话，反而正色问道：“若是抓到奸细，按律当如何处置？”
小旗一怔，以为容秦来此是有什么大事：“奸细可非寻常小事，容大人，您若是着急，不如由小的带您进去？”
准备下衙的薛泽背着手走来：“能有什么着急事？”
“正经事。”容秦施施然站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尘，煞有其事地说道：“首先呢，我怀疑京中近来传得沸沸扬扬的婉姬是奸细。”
“嗯……什么？！”薛泽脚一滑，在不算高的台阶上一个踉跄，他狐疑地盯着容秦：“你不会是想——”
“薛镇抚使怎么能这么揣测我？”容秦打断薛泽的话，仿佛蒙受了莫大的冤屈似的皱起眉：“您瞧，那婉姬明明自称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儿，为何却能一眼就认出四皇子？”
“啧啧啧，她早不去静水楼晚不去静水楼，偏偏怜香惜玉的杨公子一来她便要去静水楼唱曲。”
“她这般，真的很难让人不怀疑她是不是想借着表姐将要成为四皇子侧妃的杨公子接触到谁啊。”
容秦说的有理有据，就连值守的小旗听着都觉得婉姬极有疑点，就在薛泽拿不清他是不是公报私仇时，容秦又道：“薛镇抚使，像温郢这样的例子未必只有一个，你大可以去查查这名歌女近年的经历，以及她自称的幼弟身在何处，说不定会对你们查温郢的案子有帮助呢？”
薛泽动摇了：“行吧，那我姑且帮你查一查。”
即便什么也没查出来，薛泽单为了还容秦的人情，也会拿点不痛不痒的事情给这杨公子一个教训，可看着呈上来的调查，薛泽的脸色愈发沉重。
这婉姬，还真和温郢沾点关系。
婉姬原先也并不叫婉姬，只是万千勾栏里最普通的一名歌女，名唤白兰，她确是有个弟弟，只不过并不在读书，而是在酒楼账房先生手底下学手艺。
一日白兰被人赎出，和她弟弟一同被带到了某间四皇子名下的宅邸里，据锦衣卫暗探来报，这间宅邸里住着的很可能就是和温郢一同入京后又销声匿迹的商女徐盛音。
他们锦衣卫一直追查徐盛音未果，不曾想竟从白兰这里获得了徐盛音的踪迹。
四皇子的私宅啊……
明面上四皇子早已与温郢没了来往，甚至四皇子自白是因受温郢蒙骗才对其庇护，可按照这份调查来看，事实应该并非如此。
白兰能一眼认出四皇子自然是因她早就见过四皇子，多半也是在四皇子的要求下才化名婉姬，意图折辱临安县主或败坏临安县主的名声。
不，这也太无聊了，且不说四皇子干不干的出来，容秦肯定不会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来找自己。
肯定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薛泽思考的时候总会无意识地转动着手腕上的佛珠。
四皇子要纳裴家和谢家大房的女儿为侧妃，裴家与此事无关，那么应该便是谢家……
谢大太太是杨榆的姨母，若按常理来论，临安县主此番想必会大发雷霆。
所以，此举真正想要的，是挑拨临安县主与杨家、谢家大房的关系，最好两者老死不相往来。
看来，四皇子并没有把握临安县主与容秦会一直站在自己这一边，否则因为不会多此一举。
不过不管怎么说，由锦衣卫出马捉拿满身疑点的白兰合情合理。
是日，锦衣卫北镇抚司以包庇嫌犯为由搜查杨府，将化名为婉姬的白兰与恰时正与白兰亲热的杨榆一同下狱。
杨侍郎本就不可置信，在得知白兰出入温郢同伙宅邸后更为惊愕，杨夫人更是哭到昏厥。
待他们反应过来后，当即便找了身在谢府的谢大太太，要求她无论如何都要让谢昭婉松口，什么条件都好说，赶紧把杨榆从牢里捞回来才是头等大事。
杨侍郎也不是没有想过让杨松去找容秦，但容秦在他们眼里可比谢昭婉要奸诈凶狠得多，指不定就被下了什么套。
他们想，女人总是更好说话的。况且谢大太太还是临安县主的长辈，若是长辈相求，临安县主纵再不愿意，多半也只能这么答应下来。
可偏偏谢昭婉这时候开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说什么年关事忙，一应帖子都不接，直到十日后才松口接了谢大太太的拜贴。
杨榆在狱中受苦，谢大太太如坐针毡，一得知谢昭婉应了，连谢明曜和马上就要出嫁的谢昭如都不顾了，硬着头皮来了容府。
白苓引着谢大太太来时，谢昭婉正在温声温语地交代商铺的管事：“我不习惯把事情拖到年后，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能在年前解决的，希望你们都能快些解决，别闹到最后要我来查账，那可就麻烦了，嗯？”
她面上带笑，话里也听不出凶狠之意，仿佛是个再宽和不过的东家，可那些身经百战的管事们却都伏在地上唯唯应诺，无端让杨氏有些不寒而栗。
谢昭婉注意到杨氏：“好了，你们先下去吧。”
她温和地嘱咐白苓给管事们拿些吃茶银子，见管事都战战兢兢地退下，才转而用起茶来。
许是因婉姬的缘故，谢昭婉今日不曾用羽眉，反而细细描了时兴的远山黛，上扬的眉尾配上似笑非笑的凤眼，朱红薄唇翘起一抹愉快的弧度。
“婶娘的动作未免也太慢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