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一角有着不明显的红印,这是宫中贡品的标志。
而且看做工用料,还不是一般的贡品。
静水楼小有名气,可其规模不大,和聚星楼那等盘根错节的大酒楼根本没法比,杨榆又看不出这些字画摆设的价值,便自然而然地以为静水楼的东家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
可不管这柄从二楼落下的匕首属于静水楼背后的主人还是雅间里的客人,都意味着静水楼的背景远远比杨榆认为的来得深。
迎着婉姬殷切的目光,杨榆既不敢如刚才一般嚣张,又不想在美人面前露怯,只得色厉内荏地威胁了一句:“这什么破地方,婉姬,跟爷走,多得是地方能供你唱曲!”
两人领着小厮,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只留下谢明曜一个头两个大,正想掏钱找管事赔一赔静水楼的损失,便见方才态度还甚为强硬的管事笑道:“不打紧,我家东家不会在意的。”
他懵懂地走出静水楼,恰时撞上来捞人的杨松。
“大姐夫?”
“明曜?怎么就你在这里?榆哥儿呢?”
谢明曜重重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比谁都冤。
明明他是被杨榆从家里硬拉出来的,结果杨榆闹完就走,他不仅要面对茶馆学子怪异的目光,还要对沉着脸的杨松无力地解释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柄匕首应该是临安县主的……”谢明曜觉得自己从没有如今天一般疲倦过:“她前年清点生辰礼时我见到过。”
临安县主?
杨松眼前一黑,差点没撅过去。
提到临安县主,杨松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上司容秦。
其实最早他也没那么怕容秦,毕竟容秦见谁都带笑,就没有和他关系不好的人,办事能力也强,他们这些下官偶尔出了些小错,容秦也不会追究,实打实是个好脾气的上司,反正李潭江几个都是这么认为的。
可杨松不一样啊,他头顶上有个杨侍郎,对容秦的认知比这些没背景的小官小吏要多得多。
即便容秦本身不是个记仇的人,更不会像那些宦官似的斤斤计较,目前办成的几件大事皆是阳谋,可见其为人颇有君子之风,便是得罪了他,只要正事上不出差错,哪怕平日松散些,容秦也不会太过为难你。
然容秦不计较,不代表那些人不会倒霉。
中秋后杨松才蓦然反应过来,那些仗着背景鱼肉百姓的小官吏们在和容秦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因为一些稀奇古怪到离谱的小事被贬的贬罚的罚。
临安县主在他们这些小官里一直名声不显,他们只知道临安县主宣平侯与长宁郡主的小姐,多了解一些的知道临安县主德言容功乃闺秀典范,被誉为“燕京明珠”,顶多听了听文肃伯府的闹剧,认为县主善良仗义热心肠。
杨松的妻子谢昭妍对此嗤之以鼻,谢府的人都知道谢昭婉一年有半年住在坤宁宫,养成什么人精都不为过。
而七皇子对严侍郎偶尔都蹬鼻子上脸,对容秦却没有不尊敬的时候,提到谢昭婉更总是亲近地唤婉表姐。
想起谢明曜口中那与谢昭婉略有相似的婉姬,杨松右眼皮便不禁跳了两下。
杨榆他怎么敢的?
匆匆和谢明曜告罪,杨松马不停蹄地就回府找杨侍郎了。
出乎杨松的意料,不管是杨侍郎还是杨夫人,二人都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
“一个略有相似的风尘女子罢了,临安县主看见便看见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杨侍郎摆了摆手:“你就是太小心谨慎了,这些年才会一直待在主事的位置。”
杨夫人听到小儿子为了招待谢明曜才去静水楼时便已然拉长了脸:“还不都是老爷您这个妹妹,不就是女儿攀上四殿下了么,恨不得闹得满城皆知,还拉着咱们榆哥儿一起闹。”
父母都有了决断,杨松纵觉得不妥也不好说什么,他跟着容秦待久了,对于时局的预感也敏锐了些,比如此下,他总觉得这婉姬的背后阴谋不小。
可他不敢去问容秦,自己一个人闷头苦想了两个月也没瞧出什么端倪,仿佛那预感只是他杨松的错觉。
年关将至,四皇子纳侧妃之事也被提上日程,宫里不希望拖到年后去。
毕竟侧妃不比正妃,也不需要走三书六礼这些程序,只侧妃娘家在前一日摆一摆宴请亲朋的酒宴,当日便会有皇家礼官的队伍来接两位侧妃入府,同日四皇子府再再办一场宴席,若有正妃,还需次日正妃领着侧妃入宫见见皇后与崔淑妃,但毕竟四皇子未娶正妃,是故用完酒,这便算礼成了。
不过程序再简单,在临近年节时也不免有些手忙脚乱,谢家能帮忙的男丁少,杨氏便喊了杨榆来,这杨榆不来还好,一来便出了大乱子。
他竟然把婉姬给带来了。
堂而皇之地带到了宣平侯府不说,还要杨氏给婉姬寻个厢房歇息。
那婉姬青衣青袍,描着京中甚少女子会画的羽眉,刻意挑长眼尾,薄唇用口脂勾勒出唇峰,原本和谢昭婉只有三分像,这么刻意打扮下来,竟有了五分相似。
没了谢昭婉约束,谢府的奴才消息漏得比谁府上都快,这头杨氏还在纠结要不要装聋作哑呢,过两日杨榆便带着如此打扮的婉姬“偶遇”了楚凌霄。
楚凌霄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反正他看着婉姬便拊掌一笑:“杨公子,你身边这位娇娘子长得可真像我那婉表妹啊!”
杨榆被皇子殿下突然的熟稔给惊得愣了愣,还没想好要如何回答,身边的婉姬便娇柔地福身行礼:“回禀殿下,奴家名婉姬。”
这下不仅杨榆,就连楚凌霄身后的那批官员也愣住了。
临安县主都嫁人一年了,你个侍郎的儿子还领着个肖似人家的妾室到处逛,且不说是不是痴心妄想,你杨榆的亲哥哥还在人家丈夫手底下干活呢,什么深仇大恨?
没人认为这只是因为杨榆单纯认不出谢昭婉而产生的一场误会,毕竟和谢家还是姻亲,杨榆的兄长杨松娶了人家的堂姐,怎么看都不可能认不出罢?
楚凌霄还明知故问:“婉姬?可是有美一人,清扬婉兮的“婉”字?”
婉姬含羞带怯地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