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皇帝发话了,那么谁也不会没眼色地去反驳他,楚凌月在皇帝看不见的位置对谢昭婉翻了个白眼,在座皆在称赞谢昭婉的急智,一言不发的楚凌绝与谢柔婵像是被热闹的宴席单独隔出来了似的。
坐在最末的徐贵人和吴美人咬着耳朵:“我听说和二殿下原本有婚约的是这位县主呢,也不知怎么的,二殿下自己要去退婚,另娶这位二皇子妃,也不知有什么好的。”
“可不都是这样么?都不喜欢比自己强的女子。”
皇帝年纪大了,年轻的妃嫔们也不如前几十年那样斗得凶,反而关系都还不错,吴美人用气声回应道:“我还听说呀,县主的夫君还是探花郎,雅人凑一块去,要我说,这才是佳偶天成呢。”
行酒令本为活跃气氛而生,若是知道在座有人一定答不出,宴上便也不会强行要作对子,皇帝笑完,赏了谢昭婉一盒新上贡的南珠,又让谢昭婉当令官再出一题。
谢昭婉佯作担忧地往楚凌绝那桌看了看,好似十分识大体一般对皇帝浅浅一笑:“陛下,三位小皇子都还没有读全《诗经》,齐光想着,不如换一个童趣些的新题,就前者出字谜,后者解题如何?”
“刚刚公主考了我,我自然也要问公主,因为我也觉得公主方才说得很对。”谢昭婉笑得温柔似水:“敢问公主,善始善终,一心到底,所意何字?”
善始善终,意为此字先笔为“善”字的头两点,后笔为“善”最下方的“口”字,一心到底更简单,意思是谜底的最底端是“心”字。
这是就连七皇子都能轻松解出的字谜。
楚凌月深感是谢昭婉在侮辱自己。
毕竟她刚刚才说过什么水平的人配什么水平的要求,现在谢昭婉就送了她一个六岁小孩解的字谜,让楚凌月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是“总”字。”楚凌月一字一顿:“到我出题了,便题为枝后松鼠,如何?”
谢昭婉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好题好题,只是和公主想的不一样,这回可不是我来答。”
众人随着谢昭婉一同望向楚凌绝和谢柔婵。
谢柔婵又一次低下了头,双手攥拳,衣角被拽得紧皱。
这道谜题着实有些难,为楚凌月前世病卧小阁时偶然翻看到的一本杂谈所书,出处偏僻,纵楚凌绝有心想替谢柔婵答也有心无力,他沉思半晌也想不出,只得阴着脸喝尽杯中酒。
偏楚凌月像是和谢昭婉杠上了一般,不顾三皇子的和稀泥,那双杏眼气哼哼地瞪着谢昭婉:“想来临安县主已经猜出谜底了罢。”
“枝后松掉,便只剩下“木”字,《日书》有云“子,鼠也”,木加子,那便是李字。”
谢昭婉和楚凌月斗智斗勇多年,自然不虚她,还笑眯眯地仿佛逗孩子般加了句:“想必这也是谜题的作者的姓氏,公主殿下,您是在哪本杂谈里看见这句谜题的呢?”
在皇帝眼里,这场家宴无疑是极为和乐融融的,他既见识到了谢昭婉的才华,又感觉到了女儿与谢昭婉的默契,两人看似不和,实际每一句话都将踩在了点子上,将不善文辞的老二夫妇架在火上烤。
甚至后头谢昭婉都松口改为简单字谜了,女儿却不依,又将难度砸在了老二头上。
不过这种不痛不痒的孩子间的小事,皇帝是不打算出手的,女儿对儿子不高兴,那让她撒撒小姑娘脾气也无妨。
皇帝看得开,楚凌绝却在住处气得够呛。
他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面子,平生最接受不了的就是在谢昭婉面前丢脸,被她用半含笑意半含讽的眼神看着。
自己解不开谜题是一回事,谢柔婵当堂给他丢脸,还曾剽窃别人的词欺骗他又是另一回事。
在谢昭婉懒洋洋地靠在冰丝榻上听楚凌月叽叽喳喳地抱怨朝堂上的官员总当她不懂事地糊弄她时,楚凌绝那头已经吵翻了天。
“所以,你想掺合政事的原因只是因为你想当女将军,上战场?”谢昭婉扶额:“哪有这么容易就能当将军的,况且现在不说海晏河清也算天下太平了,哪来的仗给你打?”
楚凌月舀着淋着寒瓜汁与各色水果的冰碗,憧憬道:“山西大同啊,鞑靼那边不还候着吗?什么瓦剌鞑靼科尔沁,河套还在人家手里握着呢,怎么就没仗打了。”
“自宋重文轻武后,朝廷的将帅之才便一日比一日少,本朝倒是有些天纵奇才,可惜因为广安郡王的缘故也被太祖杀光了。”
在谢昭婉面前,楚凌月也不太顾及言辞上的不敬:“所以我说啊,若真要打起来,我那三位弟弟肯定靠不住,楚凌绝这个蠢货就更别说了,四哥要当太子,自然不能上前线,我是最合适的。”
“而且齐光。”楚凌月目光灼灼:“我是女子,我立下再大的军功,也不会像唐太宗一样遭兄弟猜忌,我不想当什么馆陶公主太平公主,我想当平阳昭公主,我想死后陵前军旗飘扬,然后你给我写一份足以惊艳后世的墓志铭。”
她最后的一句话被突如其来的凉风吹散:“我不想再和上一次一样了。”
谢昭婉不得不承认,从某种角度上看,楚凌月说的挺有道理的。
只要能让皇帝愿意派她去前线,底下将士也都愿意服她,这个只纸上谈兵过的公主真能熟悉战场的话,说不定还真能成。
不过,这三个条件还真是一个比一个难达成。
等等,自己怎么已经开始替楚凌月想对策了?
眼看楚凌月已经开始畅想千年后在史书中留笔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了,谢昭婉一手揉着额角,一手从楚凌月手中夺回自己的冰碗。
“行吧行吧,你回你院子去待着,多看看我外祖的笔记,别到时候我真让你上前线了,你倒成了赵括。”
谢昭婉心下嘟囔着自己还真是被容秦给影响了,嘴上却不饶人:“别抱太大希望,最快至少还得等五年,至少要等你——”
“县主,不好了!”
云苓一路小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二皇子与二皇子妃大吵了一架,二皇子妃见红了,二皇子开始还不愿叫太医,想瞒着,还是有宫人去禀告了陛下,陛下与娘娘才知道的。”
“现下宫里的几位主子都在清晖阁,公主与县主可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