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姨娘看见谢昭婉便想起谢柔婵的吩咐,又记恨丫鬟被带走的仇,连忙带着一串的下人过来找茬。
她盯着谢昭婉这边骂门房:“怎么查的帖子?早让你别把那些个来抱伯府大腿的芝麻官家眷放进来,老太太过寿这么大的事,要是被这些打秋风的穷酸人家搅了怎么办?”
苏姨娘为了为难谢昭婉,刻意将声音放得很大:“咱们伯府什么门第?伯爷什么官职?那些个小翰林连给伯爷提鞋的都不如!你也不仔细瞧瞧,到时候别人还说我们伯府不讲究,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宴上拉!”
卫二太太还在和娘家人寒暄,回头就看见苏姨娘看着谢昭婉四人说这话,她先是认出李氏与崔氏,再才看见站在二人中间的谢昭婉,顿时呆愣在原地,连句给苏姨娘找补的话都不敢接。
门房抽出谢昭婉给的礼单,苏姨娘一把抢过,讥笑道:“寒酸倒也罢了,怎么连个礼都要靠编?还百年人参,真是笑死人了,当街上的白菜呢?百年人参就连伯府也只有一株,你个翰林娘子能从哪拿?”
苏姨娘说得痛快,心里更得意,她想到日后自己还会是谢昭婉继母的长辈,压了谢昭婉两层辈分,到时候谢昭婉见她还得下跪行礼。
哈,县主又有什么用,贵女又算得什么?嫁不好照样白搭,还不如她。
苏姨娘美滋滋地想。
宴未开席,宾客要么在门外,要么在院中被卫二、卫三太太安排的丫鬟往园中走,苏姨娘一番唱作俱佳的表演可谓观者众多。
可苏姨娘等了又等,却没等到周围一句附和,就连平时被她压着的卫二太太和曲意逢迎她的卫三太太都扭过头一言不发。
崔氏觉得外头的世界实在太怪异了,就连她这消息滞后的人都知道谢昭婉手头上握着镇国公府泰半的家产,别说一株百年人参,就是几十株百年人参,她谢昭婉都给得起。
况且谢昭婉是陛下下旨亲封的临安县主,人家在临安府是有爵田食邑的,江南乃鱼米之乡,那爵田的收益说不准比你文肃伯府的还高。
况且苏姨娘口中的“穷酸翰林”容秦不到及冠便是翰林,再往前一步就进了六部,又有陛下和四皇子的赏识,现在巴结他的人都能把容府门槛踏破。
再退一万步说,就算谢昭婉嫁了个乞丐,她也照样是皇后的外甥女,陛下看着长大的县主,这燕京除了公主皇子,论血缘亲疏,谁能比得上她?
蠢到一定程度,真叫人分不清苏姨娘是装的还是认真的。
卫二太太憋笑憋得脸都青了,她咳了咳,示意卫三太太赶紧将谢昭婉几位请进园中。
“二皇子妃就要到了,姨娘在这里接人罢,我与弟妹将临安县主、定安侯夫人与王夫人引进园子落座。”
王阁老是当今的老师,又是琅琊王氏的族长,卫三太太做梦都想让卫三老爷搭上王家,她微弯着腰,如下人般俯首贴耳地奉承道:“王夫人、侯夫人、县主,您们跟着妾身往里走,位置早就给您们留好了,我们伯府的月季与芍药开得极好……”
卫二老爷是武将,卫二太太便更关注身为定安侯夫人的李氏:“妾身久不见娘家人,竟没注意到您来了,真是罪过,县主与侯夫人莫要怪罪,开宴时妾身自罚三杯给您赔罪。”
想和王家、周家交好的夫人也凑上前,你一嘴我一嘴地捧人,家中老爷想和容秦打好关系的夫人更是拉着谢昭婉,她们连声夸赞谢昭婉的衣裳首饰、行止礼仪,便是一句赞美也不重复。
在这样的氛围下,苏姨娘方才的一番话就显得非常尴尬了。
就连后头到的谢柔婵与二皇子楚凌绝对苏姨娘亲近有加,都缓不过这近乎凝滞的气氛。
寿星卫老太太还在男客那儿陪着儿子招呼朝臣同僚,谢昭婉被众人簇拥着坐在亭中,算着老夫人孙氏该出面的时间,将计划在心里又过了一遍。
她恨不得谢柔婵和苏姨娘再多生事,今日寿宴出得幺蛾子越多越好,前面的铺垫越多,当宾客知道卫敏仪的处境时才会越觉得顺理成章。
当谢柔婵拖着华丽的长裾走来时,谢昭婉正与王谨若对弈,她棋艺冠绝京城,王谨若又是个棋痴,但凡碰面,总要拉着谢昭婉手谈两局过瘾。
谢昭婉刻意的无视让谢柔婵勃然变色,谢柔婵好容易能当众对谢昭婉摆皇子妃威风,又是借口说谢昭婉对长辈不尊重,又是说谢昭婉衣着冒犯,一顿挑刺想罚谢昭婉跪,却被谢昭婉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皇子妃有姨娘长辈臣妇知道,可臣妇没过认姨娘做长辈。”谢昭婉微笑道:“况且臣妇既穷酸,自然礼数会差一些,多有疏漏也正常。”
姐妹相争,皇子妃与县主,二皇子与四皇子,三者相加,愈发多的女客缓缓往谢昭婉这儿靠拢,就连从男客席卫老夫人孙氏也好奇地往这儿走。
谢柔婵暗恨原主是个庶出,气急之下脱口而出:“姨娘又如何,待卫二小姐嫁给父亲,苏夫人就是你的长辈,我看你到时候还怎么摆你的威风!”
棋子落盘的声音清脆,谢昭婉冷道:“皇子妃慎言,就算谢家与卫家结亲,臣妇的长辈也只有伯夫人,伯爷未曾续娶,这苏夫人又是谁?何况父亲从未说过要与卫家结亲,皇子妃的话好没道理。”
“据臣妇所知,皇子妃您随二殿下拜访外祖孙阁老的时候,也没对孙家的姨娘一个个行晚辈礼请安,怎么到了伯府反倒如此孝顺有礼了?”
谢昭婉话音刚落,周遭顿时响起几声嗤笑。
周围的夫人皆是正室,哪怕之前畏于文肃伯府的权势对苏姨娘礼遇有加,却也没人将她当做正经太太对待。
况且这些日子苏姨娘仗着二皇子妃四处张扬,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这些夫人们自己不敢出头,却不吝为出头的谢昭婉捧场。
谢柔婵环视周围一圈,在看见这些“愚昧的封建妇人”半遮半掩的嘲弄眼神后愈加愤懑,苏姨娘跟在她身边,忽得瞥见远处一个狼狈的身影。
这不是正该被关在房中的卫敏仪吗!
苏姨娘惊疑不定,正想让婆子把人押下去,却冷不丁对上谢昭婉淬了冰似的眼神。
谢昭婉噙着冷笑,指着那身影明知故问:“那不是卫二娘么?苏姨娘,她犯了什么错?怎得脸上都带了伤?”
女眷们本就关注着谢昭婉,下意识随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那婆子被一群人的目光吓得撒了手,卫敏仪连忙跪到众人跟前,她哭着拽着卫二太太的裙角,亮出自己全是新旧伤痕的手臂与脸上的淤青、红肿的嘴角。
“二婶救我!”
卫二太太也吓了一跳,她只知道苏姨娘慢待卫敏仪,却不知道苏姨娘还敢让奴才打骂她。
当着一群外人的面,卫二太太也不敢装看不见,只好一脸惊愕地表现自己的无辜:“二娘!你,你怎么了?谁敢这样打你?!”
“府里哪有人敢动她?定是这小蹄子自己摔的!”
苏姨娘自己最知道自己有无派人下手,她认定是卫敏仪陷害她,说得信誓旦旦:“去叫孙妈妈来,她一直跟在二姑娘身边,肯定能证明这是二姑娘自己弄的!”
此话一出,就是谢柔婵都抽了抽嘴角。
在座谁不知道你苏姨娘是老夫人孙氏的外甥女?
孙妈妈姓孙,显然还是孙氏的陪房,这算什么证明清白?
这分明是不打自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