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镇国公及世子为国捐躯,嫡支无一遗脉后,燕京的五大世家变为了四大勋贵,其中宁国公府、宣平侯府、定安侯府,皆是燕太祖起兵时就一同随之左右征战的农民兄弟。
燕太祖恨极贪官污吏,他暮年多疑,不信都察院的御史,反倒设用直达天听的锦衣卫监察百官万民,官员侯爵稍有把柄便会直接被拉到诏狱严刑拷打,乃至于冤案累累,每每皆屈打成招。
那些个定天下时册封的公侯在这几年没了大批,乱葬岗填满了剥皮填草的无名尸骸,却无家敢立一杆白幡,无人敢有一声泣音。
然德高望重的太子早逝,燕太祖为年幼的太孙能安稳登基,又将势大桀骜的武将权臣抄家杀尽。
因太孙年幼,太祖想为他扫清所有障碍,甚至几杯毒酒赐给了已经前往封地的其他儿子,赵王、魏王尽死于此,岐王不甘,起兵反抗,却被太祖派将领斩与马下。
太宗与同胞兄弟秦王联合镇国公宋家、宁国公齐家和卫氏等一干军中将领自封地陇西起兵,因太祖早就将中央良将除尽了,太宗与秦王一路势如破竹闯进燕京。
太祖临终时改封太宗为太子,以名正言顺的正统名分做交换,望太宗照顾好太孙一脉。
太宗封太孙为广安郡王,又大封群臣,将原先只是小将领的卫家封为世袭罔替的文肃伯,又下嫁纯惠公主为文肃伯府撑腰。
大燕历经五帝,从太祖太宗,到高宗、宣总、和先帝宪宗,再到当今建元皇帝,那些从龙起兵的勋贵们不是犯错降爵抄家,便是慢慢消亡,至今只剩秦王府与以宁国公府为首的这四家。
也因此,即便这一任文肃伯卫鞍宠妾灭妻到人尽皆知,皇帝照样让他袭了五军都督府的职位,任正一品中军都督。
文肃伯府地位显赫,卫老夫人孙氏又是分逢九逢十的大寿,哪怕卫鞍前些日子才被皇帝申饬,今日依旧宾客盈门,携的礼也一家比一家重。
换作谢昭婉未出嫁前,她是郡主之女、宣平侯嫡长女,卫家无论如何也要将她安排在女席上座。
可女凭父,妻凭夫,容秦位低,谢昭婉按夫论应陪末座,偏生她还是县主,同之前一般入上座也理所应当,全看卫家安排。
按照谢昭婉对苏姨娘与卫老夫人孙氏的了解,她们二人被长宁郡主当面下过好几次脸,如今有了皇子做靠山,想必是不会放过这个朝谢昭婉耀武扬威的机会的。
容秦忙着去田里看他的稻种,文肃伯府下的帖子只有谢昭婉一人之名。
马车宽敞,前边儿伯府的门子在一个个的查帖和记礼,来得人多,谢昭婉排在中间,红苓撩开帘子数了数,开了食盒里温热的茶点递给谢昭婉:“约莫还要一盏茶的时间,待会儿二皇子妃也要来,想必太太在宴上也用不了多少,不如先用些点心?”
“敏姐姐那里可安排好了?”
谢昭婉用了几口蜂蜜马蹄酥,红苓又端来一盅热融融的红糖姜枣牛乳羹,她推不过,小口舀着喝了,红苓瞧牛乳羹见底了,便从食盒底部拿了几片薄荷茶糖给谢昭婉解腻。
“苏姨娘的丫鬟软骨头,第二日便熬不住了,吐豆子似的将苏姨娘干的那些事全说了,白苓姐姐按您说的记在纸上,又让丫鬟按了手印,叫云苓送去给卫姑娘了。”
“卫家和二皇子妃今日不生事倒只伤名声,她们若还敢算计太太您便是自掘坟墓。”
主仆二人这厢低声说着话,马车也缓缓行至伯府门口,二等丫鬟将礼单递给门房,红苓与云苓扶着谢昭婉下马车。
苏姨娘金簪红裙,一身正室派头地立在门内招呼女客,可那些门第高的夫人完全是看在文肃伯和孙家的面子上来贺寿的,她们自恃身份,压根看都不看苏姨娘一眼。
卫家能做主的女眷不多,大房的苏姨娘无人问津,二房卫二太太,三房的卫三太太便忙昏了头,她们出身平平,一遇大场合免不得手忙脚乱,不多时,便只顾着招呼那些面熟的夫人小姐,将好几位难得来一次伯府的世家夫人抛在一旁。
不仅谢昭婉,就连定安侯夫人李氏与王阁老的夫人崔氏都被冷在一旁,无人引路。
定安侯手握兵权,李氏既出身陇西李氏,又是刑部李尚书的亲妹妹,娘家夫家皆得力,她哪受过这种冷待,若不是整个伯府都乱糟糟的,她几乎都要以为是他们定安侯府与文肃伯结了仇。
崔氏也有些茫然,她与王阁老少年夫妻,她体弱多病,不宜多思多想,故王家内外都是王阁老一手操持,这次她难得自个儿带小女儿王谨若出来赴宴,又无人招待,顿时愣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还是王谨若眼尖瞧见了正在与李氏说话的谢昭婉,这才拉着不知所措的母亲过去。
“婉姐姐!”王谨若笑着招手:“不想能在这儿见着婉姐姐,你久不出门,我们还当你不会来呢。”
“若姐儿不得对县主无礼。”崔氏轻声嗔怪她:“还不快与侯夫人见礼?”
王阁老两位女儿都是京里的著名的出色闺秀,燕京诗会,都是这王谨若的姐姐王谨熙拔得头筹。
有人寒暄,李氏便笑眯眯将不满压在心里,转而从手腕上褪下一枚镯子给王谨若:“王夫人也太小心了,小姑娘家就是要活泼些才好,你家这熙姐儿、若姐儿两个丫头一个比一个可人心,谁见了不喜欢?”
“周伯母变得着实快,前些日子您还说最喜欢我这样贞静娴婉的呢,今儿个便更疼谨若了。”
谢昭婉操持宣平侯府多年,对这两位夫人熟得很,登时便撒娇道:“周伯母偏心,婉姐儿可不依。”
“都嫁了人还自称是姐儿,齐光羞不羞?”李氏含笑点了下她的鼻尖,拉着她打量了一番:“老王妃上次同我说你日子过得极好我还不信,现一瞧,果真是胖了。”
“婉姐姐哪胖了?”王谨若的性子和崔氏一脉相承,她看了看谢昭婉,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耷拉着脸:“娘,若是婉姐姐这是胖,我可怎么办呀?”
崔氏也一本正经地反驳李氏:“你婉姐姐这是面色红润,身子好多了,和胖可不沾边,若姐儿,你父亲让你看的杂病论你都看到哪去了?这都不知道。”
李氏被王家这一大一小两书呆子闹得直笑,心里对伯府的不满也消了些。
只是她们不计较,伯府却有人还要上赶着来拉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