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来的卫老夫人登时感觉众人看她的眼神不一样了。
再看见跪在地上的卫敏仪，卫老夫人立刻就明白了，这是卫敏仪不愿嫁人的计策。
卫老夫人沉下脸：“二姑娘近日犯了癔症，尽说胡话，你们还不快二姑娘拉回房好好修养？”
“贵府有意将卫二姑娘嫁与我父做续弦，如何连癔症这事都瞒着我家？”谢昭婉可不会让她带卫敏仪走，她对卫敏仪眨了眨眼，卫敏仪立刻哭道：“我没有癔症，这些伤都是孙妈妈打的，她说姨娘与姐姐不喜我，是我该打。”
卫敏仪跪到老夫人孙氏脚边：“祖母！我也是您亲生孙女，为何您要答应姨娘派人给我送药？那可是能让人神志癫狂的猛药……”
“祖母，我会乖乖听你们的话嫁给谢二爷的，求你们万万不要对七郎动手，我答应将七郎送去燕北，他不会和姨娘生的五郎抢爵位，求你们饶他一命罢！”
短短两句话便将卫府的凶险道尽，胆子小的夫人皆倒吸一口凉气，从前与卫敏仪交好的小姐们更骇得脸色惨白。
“胡言乱语！二娘你听了谁的谗言，我是你们亲祖母，怎么可能对你们动手！”孙氏敲着拐杖：“不孝啊！不孝啊！你是受了谁的指使，竟在祖母寿宴上诬陷你母亲与祖母！”
“我母亲早死了！”
卫敏仪眼底是按不下的恨意，她哭得声儿都哑了：“孙女的母亲操持家务从来勤恳，为何您对她不喜至此，便是她去了，还非要孙女认妾作母？”
众人皆是一惊。
这卫敏仪言下之意，难不成是卫家老太太与苏姨娘一同谋害的先伯夫人？
大家一脸听不得的表情，实际上却个个都侧起了耳朵，生怕漏听了这今年京中最大的八卦。
简直比宣平侯府和二皇子的退亲另娶还要离谱！
等等，二皇子妃不是也在这儿吗？
众人看了看面带微笑，温婉大气的谢昭婉，又看了看藏不住怒意的谢柔婵。
卫老夫人是孙阁老的妹妹，她与二皇子刚刚对苏姨娘又如此亲近，况且这卫老夫人似是还想将孙女嫁给年近不惑的谢侯爷做续弦……
女客们神情各异，却都没将此事往好处想。
别的不说，卫家二姑娘身上这可怖的伤痕多吓人呐，姑娘家娇贵，有了伤疤也不好说人家，谁会下这样的狠手？那必只有不愿让卫二姑娘好出嫁的人呀！
卫老夫人这时说什么也不管用了，这场寿宴是彻彻底底地砸了。
偏偏卫敏仪还没完，她从怀中掏出了一包药渣和一封带血的绝笔书：“这药渣是母亲去世那年我偷偷留下的，母亲生七郎伤了身，这药渣里有几味能让人血亏气虚的药，这绝笔信便是母亲自知被害却无能为力，才在临去前留给我，嘱咐我万事小心的。”
她泪落不止：“我查出这药渣有疑后，便被可一直关在房中，寸步不得出，若不是今日寿宴人手缺乏，我怕是还要被一直关下去！”
先伯夫人张氏学识过人，这绝笔信写得情真意切，字字既藏着对女儿深切的不舍与疼爱，又含对女儿的担忧与自责，心底柔软的崔氏读完忍不住红了眼。
卫老夫人瞪了苏姨娘一眼，勉强笑道：“让诸位见笑了，不过这如何都是我卫家的家事，就不劳诸位费心了。”
说着，卫老夫人便唤卫三太太将卫敏仪带下去：“今日事出匆忙，是我家失礼了，来日一定上门向诸位世交致歉，老三媳妇，还不快把二娘带回去喝药！”
李氏和几位夫人挑了挑眉，却没出声，转而望向谢昭婉。
谢昭婉是女席明面上身份最高的客人，她们自然要先看看谢昭婉的意思。
只见谢昭婉笑吟吟地屈指敲了敲桌子：“老太太此言差矣，伯夫人若是死因有疑，那这便不单是伯府的家事了。”
“伯夫人同样是我大燕子民，她若无辜被害，这便是国事了。”
谢柔婵想帮着卫老夫人说话：“就算是被害的，也轮不到你出头！”
谁料谢昭婉点头称是：“皇子妃所言不错，此事还是得上报大理寺与刑部、顺天府才好。”
“卫老夫人要过寿，只怕两位太太都腾不开手，红苓，你带着卫二小姐去顺天府罢。”
她见卫老夫人还想阻拦，笑意更深：“此事事关重大，若有人拦你，你便告诉她，阻挠查案是以包庇罪论处的。”
卫老夫人顿了顿。
红苓应诺，趁卫老夫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便拉着卫敏仪往外跑。
女席这里的喧闹也传到了男客之中，楚凌绝发觉自己在与朝臣交谈中遇到的生疏客气愈发多，熟稔讨好愈发少，他暗暗咬牙，依旧钻牛角尖地认为这都是谢昭婉嫉妒谢柔婵的报复。
管着刑部的王阁老没来，刑部的李尚书却来了，他凭着和定安侯夫人李氏的兄妹关系，是除文肃伯之外最早知道事情原委的男客。
苏姨娘的丫鬟今儿一早便以谋害主母为由被押进了刑部大牢中呈待审问，李尚书还是刚刚才从刑部左侍郎那儿知道的。
李尚书本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可在听了女席的事后，他便完全明白了。
这是有人要为先伯夫人与卫二姑娘申冤呐。
念及二皇子对苏姨娘与卫老太太的亲近，李尚书的心思又多转了两圈。
嚯，说到底，还是两位皇子在打擂台。
卫老太太在女席晕了过去，苏姨娘在药渣被精通医术的崔老夫人闻出确认后便吓得发抖，女客们纷纷告辞，这寿宴自然吃不成了。
文肃伯能怎么办？
他恨死了不识大体瞎闹腾的卫敏仪，却更不敢在这个关口让卫敏仪出什么事。
寿宴盛大而开，匆匆收席，李尚书回了刑部后，看着那详细且画押的证词后默然许久。
左侍郎试探着问：“这丫头是临安县主让人送过来的，尚书您看？”
“人证物证俱在，本官能怎么看？等顺天府的人递信来吧，这案子动不得，谁也不许插手。”
李尚书摇摇头：“此事还涉及到二皇子，你把咱们查到的都夹在折子里呈给陛下就是。”
二皇子妃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拿捏住卫二姑娘的亲弟弟，再将卫二姑娘嫁给谢侯爷，这是能压住临安县主与容秦不错，可临安县主又不是面捏的，如何能任她算计？
现在好了，临安县主与文肃伯是结仇了，可二皇子与文肃伯估摸着也站不上一条船了，陛下要深挖，只怕帮着卫老夫人害儿媳的孙阁老也逃不掉。
要知道，这可是涉及人命的官司，没的还不是普通百姓的命，被害死的是二品大员四川布政使张大人的女儿，现在是张大人身在四川消息不便，待他知道了，朝廷还得再闹一场。
想前些日子临安县主还因扣下文肃伯府的奴婢被人弹劾，现在看来，人家可从那时候就伸手布好了局，只等你文肃伯府与二皇子妃钻进去自投罗网。
李尚书摸着胡子，真情实感地感叹：有个好媳妇该是多重要的一件事啊。
二皇子自退亲另娶以来被二皇子妃撺掇着干了多少糊涂事？简直硬生生把自己从储位的第一候选人作到了边缘，但凡当今再多几个儿子，二皇子现在必是要靠边站了。
而容翰林呢？本只是一个有些才华的寒门举子，在与临安县主结亲后，又是被四皇子与陛下赏识得了探花，又是在翰林院一呼百应，声望比年少扬名的沈铮都高。
李尚书无端想起多年前国师对谢昭婉的一句笑言：“此女乃天圣凤命，是为大吉大福之人。”
他先是打了个寒颤，复又低头笑自己怪力乱神。
临安县主是皇后娘娘亲手带大的，手段厉害些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