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在六部中排行最末，幕僚先是一惊，正要想也不想就选户部时，却蓦地瞥见楚凌霄深沉如墨的眼，他将话收回肚子里，转起心神对比起两者来。
“二皇子动作连连，只怕陛下现在看似让殿下选，心里却紧绷着根弦，在这个当口，选户部与吏部的确扎眼。”
幕僚起了个头，思绪越理越顺，旋即叹息道：“兵部与礼部看似是合了陛下的心意，却会在陛下中留下个揣摩圣心，心机深沉的印象，咱们不如一退再退，选个最末最难办的工部。”
“这样一来，哪怕陛下看出殿下在用心思，也会认为殿下是为了不伤父子情宁愿损害自己的利益。”
“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幕僚越想越觉得这招棋妙极，他双眼放光：“不知哪位先生给殿下出的主意？可是那位容翰林？”
楚凌霄搁笔，闻言哈哈大笑：“先生错了！非是容少珩，而是我那规矩温婉的谢表妹！”
“临安县主？”幕僚不确定地又问了一句，在得到楚凌霄肯定的眼神后大吃一惊：“她，她一介内宅女子，竟对前朝有如此精确的把握？”
“内宅女子？”
楚凌霄的眼底多了几分戒备与欣赏：“带着宋家血脉的女人，哪个又只是内宅女子了？先生不知，父皇尚是皇子时在燕北遇敌，还是母后提枪驾马将父皇抢回来的。”
“我这妹妹，能忍善谋，其心思之缜密周全，我看谁也比不上，楚凌月这丫头自幼受父皇母后教诲，照样从小被她压得喘不过气，若是楚凌绝这蠢货真娶了她，我与他争，倒还要掂量几分。”
“可她偏偏嫁了容少珩，连老天爷都愿意站在我这边，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去争？！”
四皇子府的书房彻夜燃烛，容府的灯也亮了半宿。
夏收在即，谢昭婉手里的粮铺与庄子皆要出账，先前偷奸耍滑，想另谋他路的管事她也要重罚换人，她忙得脚不沾地，还得抽出心神去管另一件事。
“侯府的人怎么说？单谢大管事知道那女子的存在，还是每个下人都有耳闻？”
白苓替谢昭婉揉着抽疼的额角，她靠在软枕上，没什么精神：“还有，那女子近来身边有没有出现其他试探打听的人？”
四个大丫头里，红苓一向跟在她身边，白苓沉稳谨慎，主理内务，子苓管着厨房，外院的事都是云苓打理。
云苓是谢昭婉从官乐府赎回来的官伎，她眉眼娇俏，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妩媚：“回太太的话，那女子的存在只有几位侯爷信重的大管事知道，就连大房老爷和大太太那儿也是不知的。”
“那女子姓柳，名唤眉娘，曾是群芳楼培养的小琴魁，是在郡主仙逝后一年被侯爷赎出群芳楼的安置在别院里的。”
“侯爷用来安置柳眉娘的别院在酸枣巷子最里头，是个两进的小宅子，近来多用酸甜口的东西，雇的浆洗妇人已有三个月不曾收到她院子的月事布与带血的衣物，奴婢瞧着，侯爷上次去瞧她，也是三个多月前的事。”
“至于是否有生面孔来同奴婢一同探听，奴婢不知。”
三个多月前？
那估摸着正好是文肃伯给抛橄榄枝的时候。
谢昭婉心下冷笑：“柳氏你一同带回来了么，动作可隐蔽？”
云苓抿嘴笑：“太太放心，侯爷三个月没来瞧她，那些丫鬟奴才全都跑了个光，奴婢将她带来时只说太太要见她，也不曾提您的名字，想必她自个儿都不知道自个儿要去哪呢。”
谢昭婉颔首：“让白苓把人领进来，你辛苦了，等我问完柳氏，你便去白苓那领赏吧。”
云苓办事利落，柳眉娘跪在谢昭婉面前时，还没认出谢昭婉，只以为是谁家认错了外室来找她麻烦的夫人，一边喊冤，一边楚楚可怜地抹眼泪。
“柳氏！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跪的是宣平侯嫡长女，当朝临安县主！”红苓斥道：“县主开恩要见你，你别不知好歹，还不快跪好！”
柳眉娘不认识临安县主，却知道谢二爷有个极厉害的长女，她绝望地捂着肚子，心知这些贵妇人都不将庶子庶女当人看，极担心等会儿就有婆子来灌自己一碗要命的汤药。
她越想越胆寒，不禁砰砰得朝谢昭婉磕起响头：“县主，千罪万罪都是妾身一个人的罪，孩子无辜！您若生气，尽管冲着妾身一个人来，妾身下辈子为您做牛做马，求您放过妾身的孩子！”
柳眉娘心里慌极，磕头是实打实地用力，不多时便鲜血淋漓，可她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不住地哀求谢昭婉。
“你是外室，就算你平安生下孩子，我谢氏也未必愿意让他进族谱，你们孤儿寡母，没有宗族庇护，在这世道也未必能活下去。”
谢昭婉让人摁住柳眉娘，又喊医婆敷药止住她额头的血，这才道：“我父亲这三个月来没去见你，是因为他要续娶文肃伯卫家的嫡女，新妇要进门，我容得下你，她却未必能容。”
“若我父亲不续弦，你想带着孩子进府，由我点头，谁也没资格不同意，可要是我父亲又娶了哪家的名门闺秀，你便是今日撞死在这里，我也救不了你。”
柳眉娘很聪明，她立刻就意识到谢昭婉是要帮她。
虽然柳眉娘不清楚谢昭婉为什么要帮她，但谢二爷已经三个月多没来见过她了，她手里头的银子也不多了，正如谢昭婉所说，这个世道，没有宗族丈夫，她即便是生下了孩子，又怎么可能养得大？
“县主要妾身做什么？”
柳眉娘咬咬牙：“只要县主您能保住我和孩子，让他们能录族谱，平安长大，妾身万死不辞。”
“哪就到要万死不辞的地步了？”谢昭婉展颜一笑，让人客气地扶起柳眉娘：“我父亲子嗣稀薄，姑娘若是能为我谢家诞下个一男半女，便是我谢家的功臣，自然会善待你们。”
“柳姑娘为我做事，我也只会帮着姑娘做成自己想做的。”
谢昭婉笑道：“我也不催姑娘，若姑娘有意，三日后遣人去福香楼说一声，那掌柜自然会告诉我。”
得了谢昭婉的保证，柳眉娘千恩万谢地走了，谢昭婉又唤云苓：“你去帮我给文肃伯的嫡女卫敏仪下个帖子，就说我邀她品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