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甚至不在意谢二爷是否起身,便带着谢柔婵直步跨进堂中上座:“本殿听说宣平侯克扣婵儿嫁妆,在府里纵容奴仆处处欺婵儿柔弱?”
容秦不着痕迹地将谢昭婉往身后揽了揽。
楚凌绝这是半分颜面也不想给宣平侯府,成亲没几日就迫不及待地兴师问罪来了?
谢二爷差点挂不住脸上的笑,心里的天平更再一次往四皇子的方向倾斜。
“殿下这是从哪听来的瞎话?我宣平侯府五代列侯,绝没有刁奴欺主之事。”
谢二爷望向谢柔婵,可谢柔婵却垂下眼眸,怯生生地往楚凌绝身上靠,一副受尽欺负不敢声张的模样。
回门向来是给娘家人展示女儿未曾在夫家受欺负,本是增进两家关系的事,楚凌绝倒反着来。
“只怕不是刁奴欺主,是有人仗着身份故意苛待!”
楚凌绝的语气愈发咄咄逼人:“如今婵儿是本皇子的皇子妃,你侯府却连她的嫁妆都要克扣,可是成心让她与本皇子在宫中失了颜面?!”
谢二爷神情复杂,谢柔婵的嫁妆一应例比隔壁西府谢大爷的嫡女,她不愿嫁妆由谢昭婉与婶婶置办,执意自己准备,五千两银票当着面儿交给的谢柔婵,怎么可能有所克扣?
“现下满京皆知你宣平侯两个女儿出嫁,一个红妆十里,一个却连一套像样的喜服也没有,你嫁女入天家的礼数何在?”
“如今婵儿因宣平侯的偏心在宫中府中处处受人耻笑,宣平侯该当何罪!”
谢二爷与谢昭婉三人这才听明白。
约莫是谢柔婵自己不通庶务、不明物价,把嫁妆弄得乱七八糟,手头也没握上银子,既被宫中贵人看轻,府里成精了儿的嬷嬷丫鬟也没一个将她当回事。
这才忙送不迭地在回门日要起嫁妆来了。
“若是宣平侯尚有愧心,坦白是谁欺辱婵儿,再让她补上这笔对婵儿亏欠,本殿可既往不咎。”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谢昭婉与容秦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瞧见了愕然。
毋论府中是否有贪没出嫁女嫁妆之事,便是确有其事,也不该由夫家提出,更不该由其丈夫在回门时气势汹汹地来质问。
便是寻常百姓家,也不会干出这等贪妻子嫁妆贪到半刻也等不及的蠢事。
楚凌绝是皇子,还是当今所存之长子,怎么可能穷到这份上?
他今日此番,只能是故意要来打谢二爷的脸、做实宣平侯府苛待庶女之事。
这是摆明了要因谢柔婵一面之词为她出气来了。
谢昭婉想得到,谢二爷自然想得到,他几乎掩不住眼中愠怒。
“臣从未有过不敬天家之举,家中女儿一视同仁皆是五千两,镇国公一门忠烈,长宁郡主的嫁妆自然是齐光的,我谢家虽说不上铮铮铁骨,却也干不出贪没妻子嫁妆的丑事。”
“我府为长幼两个姑娘皆备好了嫁妆单子明细,若是殿下要查,臣自当奉上。”
谢柔婵瞬间白了脸,她没想到就连这嫁妆单子府中都有备一份,紧抿着唇,泛红的眼眶缓缓滑落两滴眼泪,急忙转移话题:“殿下,婵儿何德何能让殿下为婵儿出头至此?”
“早知殿下如此疼爱婵儿,嫁妆的事婵儿便不该告诉您,免得害您与父亲相争,婵儿,婵儿罪该万死。”
谢柔婵哭得梨花带雨,还转头来拉谢昭婉的袖子:“大姐姐,婵儿一向知道父亲偏心您,您是嫡女,婵儿本就不该和您争,今日婵儿给您赔不是。”
“都怪婵儿让殿下丢了脸面,婵儿在家中惯受尽委屈,竟带累了殿下也不被重视。”
她这一折腾,看似在为谢昭婉说话,实则却是在嫁妆单子来前做实了宣平侯府苛待庶女的名声,甚至还想扣谢二爷一个不敬天家的大罪。
若说先前谢二爷还有几分摇摆的可能,如今却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谢昭婉似笑非笑地扶起谢柔婵:“妹妹何必如此,左右嫁妆单子来了一切尽会揭晓不是?”
而因谢柔婵一番啜泣,楚凌绝的注意力也转到了容秦身上。
他既看不上容秦身着粗布,又对容秦摆明了是四皇子楚凌霄一派之事万分恼怒,旋即拍案怒道:“小小举子,为何见本皇子而不拜?”
楚凌绝摆明了要因楚凌霄而故意要为难容秦:“你等这般不敬皇子,目无尊卑之人,又可能做好官?!本皇子大可以直接革了你的功名!”
大燕律定秀才便可见官不拜,而到举人,除了要跪天地亲君师,就连见宰辅也可只作揖见礼,楚凌绝只是皇子而非圣上,如何能叫举人跪拜行礼?
真是昏了头了,当今还好端端地坐在乾清宫呢,楚凌绝就连这等大忌都敢碰。
说句不好听的,但凡楚凌绝有容秦五分眼界心胸,谢昭婉也不会急于退婚,朝中官员更不会在四皇子抛出橄榄枝时便迫不及待地弃楚凌绝而去。
此刻容秦若跪,那外头定言他无凛凛傲骨、趋炎附势,若容秦不跪,那外头更会说他仗着四皇子便不敬圣上。
“二殿下,若臣妇没记错的话,大燕律乃是殿下三年前便该熟背的东西。”
谢昭婉从容拿起谢大管事送来的嫁妆单子扫了眼递给楚凌绝,刻意眼含讥诮:“殿下说我侯府克扣皇子妃嫁妆,说我仗着身份纵刁奴欺辱皇子妃,现下两份单子一看便知。”
“长宁郡主不少嫁妆皆是宫中所出,想必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也还有印象,皇子妃若想与臣妇平分,尽可去问问贵妃娘娘与皇后娘娘的意见,她们点头,别说平分,纵整份皆给殿下又如何?”
“不说嫁妆,你屈屈一个连进士功名也没有的举人娘子,真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侯府千金么,呵,你也配!”
楚凌绝呵斥道:“你不就是嫉妒本殿娶了婵儿么?本殿告诉你,你这等妹妹的算计的蛇蝎毒妇,只配嫁给这下等人吃糠咽菜,本殿绝不会娶你!”
谢昭婉被他指着鼻子骂,不仅毫无愠色,反倒翘起嘴角,欣然笑道:“有殿下此言,臣妇便放心了。”
今日事必然闹大,想必那些闻风奏事的御史们定不会放过这个当直臣的机会。
如此,也不枉她处处故意激怒楚凌绝费的这些功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