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
在一个深夜,门外突然来了一队兵马,四周都是村民们不停叫喊的嘈杂之音。
在我身上压着的男人,听到那喊声,身形突然一顿,像是心虚,把我往地上一推,提上了裤子,三两下系好了裤腰带,正欲大步出门。
突然,那紧锁着的门,被人一脚从外面踹了开来。
寒风阵阵从门外吹来,我忍不住蜷缩着一丝不挂的身子,微微抬起头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火红。
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姑娘,披着一身火红色,用狐狸的皮毛做成的狐裘,她的小脸白嫩嫩的,带着一丝丝粉色,手上揣着一个手炉,立在门口处,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她身后,立着一穿着黑袍的男子,那身上的衣衫上,还绣着金色的花纹,虽面无表情,但那剑眉下深邃的瞳孔,正隐隐露着不善,他伸手,以掌心,挡在小姑娘的眼眸处,为她遮挡着这副乱象。
是啊。
又乱又脏。
怎么入得了贵人眼?
我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就听那小姑娘清澈的嗓音,在这寒风刺骨的夜里响起:“父亲,我同她,皆是女子。”
我有些惊讶的抬眸,就见那小姑娘一手轻轻拉下了那罩在她眼眸上的大手,偏头看向身侧的人影,言语中也带着坚定和不容置疑,双眸中闪着微光道:“在这里,该转过身去,移开目光的,是您吧,父亲。”
身后那男子闻言,顿了顿,轻轻勾了勾唇,发出一声轻笑后,转过了身子:“好好好,是父亲考虑不周了。”
那小姑娘大步走来,脱下了身上的红袍,正欲盖在我的身上。
我连连后退着,挥了挥手掌:“不……我……我会弄脏的……”
那小姑娘却认真的摇了摇头道:“没事的。”
她怕我暖不热衣衫,还把手上的手炉塞进了我的怀里。
门外的小虎看见这一幕,冲进了院落中,伸手指着小姑娘大声嚷嚷着:“跟你们走可以,十个铜板一晚上,怎么结?”
说着,他还将手心伸了出来。
我听着他的话语,止不住的颤抖着,带动了脚上的铁链。
小姑娘这才发现,那拴着我几年的物件。
她凝了凝神,轻声问我:“你认识这个孩子吗?”
我摇了摇头:“不认识。”
我,从未有过孩子。
我的腹中,从未诞下过子!
随着我话音刚落,两声刺耳的鸣音响起,惊的我不禁紧闭着双眼。
再睁开眼眸时,我已然脱离了那困我数年的脚链。也再无人,阻止我出那个屋门。
我跟着小姑娘回了军营,在她的身边安顿了下来。
那时,我才知道。
她是大燕那年仅十岁的长公主殿下。
那位转过身去的男子,是大燕的皇帝!
夜帝像从前尚未登基那般,手起刀落,于数万万人面前,将蛮疆击溃。
离开北境之时,长公主殿下问我,要不要随她回京。
我说:“好。”
我说:“其实,当日那个孩子,诞生在我腹中。”
我不愿骗她。
我用剪刀,在她面前,亲手剪去了我那一头长发,代表着我,抛弃这北境一切的决心。
我随她回了京。
之后,我才知晓,这位年岁不大的公主,在这一次北境之战中,救了许多孤儿,以及和我有相似遭遇的女子。
我习了琴棋书画后,同公主殿下扶持的陆家商队入了蛮疆,凭借我这一张容貌,来做入蛮疆的通行证。
直到一天,我在街上,遇见了外出巡视的蛮王。
从见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我以后的何去何从。
到他身边去。
做数年埋下的棋。
哪怕是我自愿做长公主殿下的后手也好。
公主殿下传信而来,她并不想再推我入从前那般水火。
可我的心境,已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我愿意!
从前那些在我身上压着的人,连王宫贵族都不是!
甚至,只拿得出来几枚铜钱!
我撞进了蛮王的怀抱之中去,入了宫,做了宠妃。
我叫颜倾,倾国倾城的那个倾。
后来,我在一次陪蛮王的微服巡视中,遇见一个男子。
他一身的浆洗的发白的衣物,跪在两具尸体旁痛哭流涕着,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竟是连给两具尸体收尸下葬的钱都没有。
我替他付了钱,让他陪父母走过了最后一程。
他跪在我面前,想要报答我。
我三思后问:“你可想好了?”
他红肿着一双眼眸,有核桃那么大,点了点头道:“请姑娘赐名。”
像我从前在长公主殿下面前那般坚定,代表着他的决心。
“我没什么文采。”我摇头晃脑的想了许久,才打量着他道:“君子温润如玉。”
“随我,姓颜,我唤你阿润可好?”
男子抱拳俯身:“颜润,见过姑娘。”
后来,我才知道。
他叫月无瑕,大月氏族的庶子。
族人消散,全族装聋作哑。
父母离世,连个棺材板都买不起的大月庶子。
我带他去了陆家的药铺,让他跟着里面的老掌柜学医。
他愁眉苦脸着,怕学不会,出差错,怕学的时间太久,帮不上我许多忙。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妨,你只用学,怎么让男人重振雄风就行。”
至于怎么让他心力交瘁,就得看我的本事了。
男人嘛,都是贱东西。
路边的野花也想上去闻几口。
样子腻了,就加些花样子来。
无妨,我受的住。
比我从前那些年好过多了。
再后来,蛮王下令在民间求医。
我一眼就看见在那群民医之中站立着的颜润。
他顺利的进入了宫廷之中,做了蛮王最看重的太医。只会壮阳的太医。
后来,我怀孕了。
假孕的。
月无谙怀孕了,我想要她的孩子。
做了蛮疆的太后,为长公主殿下办事更方便。
月无谙被我怀孕还勾搭着蛮王气的发疯,剪去了我的长发。
正中了我的下怀。
我‘怀孕’了啊,蛮王怎么能睡在我身边呢?
我没了头发,蛮王也没了兴趣,便去往别处共度良宵。
而我,便一个月又一个月的‘大’起了肚子。
直到,月无谙挺着大肚子,也要去和蛮王围猎。
她这个女人啊,一辈子活在父亲、家族的保护之中,性格高傲,见不得一点沙子。
她不去可以。
但她怕别人站在她的位置上,揽着蛮王的手臂!
我派出去的人失手了,但也未失手。
蒙家,因一本账簿,几封密信,被蛮王断定叛国,而诛其三族。
蒙家的余孽,将月无谙逼的坠入了山谷之中,落入了我的手心。
陆家的女掌柜亲自为月无谙取出了孩子。
那孩子先天不足,废了我们许多功夫才补了回来,藏在菜桶里,运进了宛宫。
说来,他还挺乖,在那菜桶里,连哭都没哭一声。
我怀胎九月,成功‘诞下’一子,蛮王取名:昭。
后来,夜帝离世了。
死于那为两国交易,出使大燕,却再没归来的蛮六公主毒下。
我虽远在异国宫廷,但却能感受到那股悲伤。
那般人皇,也会这样撒手人寰啊。
同时,我也知道。
长公主殿下需要我的日子,就快到了。
但我,最放不下的,便是颜润了。
他因我入了宫,又因我在这宫廷之中徘徊不尽,我心中,难免自责。
我亦知晓他对我的情谊,可我,这辈子,给不了他。
好脏,怎么能这样,站在他身边。
我问他:“阿润,下辈子,你娶我为妻好不好?”
除了那日长公主殿下的衣袍,我好像从未穿过正红,从未穿过凤冠霞帔。
他笑了,像个得到糖吃的孩童:“好!”
我抱着赫连昭坠下了楼,恍然间,见那落日夕阳染红的云朵,一片赤红。
像我那日,抬头见到的红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