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科立在殿外,淡淡的垂着眸子,微微瞥了一眼那紧闭着的殿门,眼底带着些冷漠,将双手揣进了怀中,踱步到屋檐下,背靠着那柱子,仰望着夜空,一手在长袖内,用食指轻轻击打着胳膊。
一声女子的调笑,从那殿门中传出,清晰的飘进了他的耳中去。
吴科忍不住咬了咬牙,啧了一声,满脸的不耐烦,三下五去二,撕下了一块碎布,两手一扯,分成两小块来,卷了卷,塞进了耳朵里,那不悦的神色才有些轻缓。
走了一个受宠数年的正主颜倾,本以为大王会收敛几分,结果未曾想到,她的婢女却爬上了龙床。
可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吴科两个耳朵里塞着布条,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忽地,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好像什么东西被点燃了一般,连带着那宁静的夜空嘈杂了起来。
吴科皱了皱眉头,取下了耳朵里的碎布条,抬头往那嘈杂处望去,就见一寝宫,正燃起了熊熊烈火,将那一整座宫殿吞噬殆尽。
宫人们惊慌失措,大声呼喊着:“走水啦走水啦……”
吴科急忙上前几步,踹了站在一旁发呆的小太监一脚,嘱咐着:“快去救水!”
那小太监这才回过神来,甩了甩衣袖,一路小跑出了宫门。
吴科看着他离去了,才缓了口气来。方才那有些阴暗的神色也收了起来,站在宫殿门口处,伸手轻轻敲响了殿门,唤道:“启禀大王,王后宫内走水了。”
并无人回应。
吴科顿了顿,继续唤道:“大王……大王?”
话音刚落,一股清风吹来,卷着那隐隐约约的铁锈味,袭进了他的鼻间。
吴科一愣,感觉脚下有些湿润之感,收回了了手,低头看去。
就见那殿门的下方,离地三指距离的缝隙处,正淅淅沥沥的往下滴着红色的粘稠液体。
他心神一颤,一手摸上了腰间的长剑缓缓拔出,一手以手掌大力推开了那殿门。
那浓厚的血腥味随着殿门的大开,呛进了人的鼻息深处。
只见那大殿的地板上,尽是流淌的鲜红血迹,顺着那血迹望去,一名身穿黄袍,赤裸着胸膛的中年男人躺在地上,在那胸膛的乌黑胸毛之中,赫然是一个红到发黑的血洞,正不停的向外涌着血。
而他的腰间,坐着一个女子,披散着头发,一手持着一把短剑,那短剑似乎是有些年头了,剑身上都带着斑驳,不似从前那般锋利了。
她以后背对着吴科,让吴科看不清她的面容。
虽然看不清正脸和面目表情,但吴科敢断定,那张脸颊上尽是疯癫和凶残。
因为那个女子,正满是鲜血的双手持着那把不算锋利的断剑,架在蛮王的脖颈处,用那斑驳的剑身,像锯子一般,来回不停的研磨着那蛮王的脖颈骨骼,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吴科头皮发麻,犹如刺骨的冬风吹入身躯,让那持着长剑的手都颤抖了几瞬。他吞了吞口水,重新握紧了长剑,抬脚轻轻迈进了门。
脚踩在他主子周身的鲜血上,泛起了一丝丝涟漪来。
随着一声尖锐的声响,那女人手中的剑刃掉落在地,她哈哈大笑着,双手捧起了她的战利品,上下打量了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才从身下那已经尸首分离的躯壳上站了起身。
她赤着脚,踩着那尸身,转过了身子来,一手提着那头颅,丝毫不在意手上的血迹,用另一只手理了理那粘着血迹的发丝,露出了那张带着笑的容颜。
她的笑起来眼眸弯弯,像一轮月牙明月,红唇两边,还有两个小梨涡,十分明媚阳光。
如果不是她那一身的血,和方才那如同厉鬼出世一般的举动,谁都会多看几眼,并跟着她那阳光的笑容,仰起嘴角。
可事实就是如此。
她一手托着那头颅,像在托着什么物什一般,在手上掂了几下,那被锯断了的脖颈处,流淌出还没流干净,红到发黑的血,混着那方才被锯成碎渣了的脖颈骨骼,顺着她的手心流淌,一滴一滴的滴在地板上。
她低头看了看那地板上的血,轻轻笑着,两片红唇中,轻轻探出了一粉嫩的舌尖,微微舔舐着唇瓣,一双眼眸就看着那持着长剑的吴科,嘴上带着调笑,像是在炫耀自己新得的玩具,将手上的头颅拿近在身前:“你主子的样貌好看吗?”
那下巴处,尽是被锯的团成,一团团碎肉和皮囊的头颅后,探出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女,正舔舐着红唇,用那如同黄鹂一般的嗓音问他。
这般场面,吴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吴科只感觉到上牙和下牙在不停的打着颤,时不时还发出碰撞的声音,他前臂一挥,将那长剑立在身前,才稳住了心神,他咬着牙关,声音从牙缝中一丝丝往外挤:“晨曦!”
他怎么也想不通,颜妃的侍女,杀了蛮王,甚至于,亲手将蛮王的头颅,从躯体上锯了下来!
“你的声音很好听。”晨曦攥着那头颅上的墨发,将那头颅提在手中,缓缓走来,那能被成年人一掌尽握的腰肢曼妙,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扭动着:“若叫我蒙晨曦,就更好了。”
姓蒙啊……
姓蒙!
吴科瞳孔一缩。
蒙家的二女,蒙晨曦!
当年叛国之罪的漏网之鱼!
蒙晨曦看着他的神色,自知晓了她的身份,不禁笑的前仰后合,大步走到他面前,丝毫不见畏惧,伸出手,用那指尖轻轻戳了戳那剑尖:“一本账簿,三封密信,就被订下叛国之罪,背负十几年声名狼藉的蒙家啊。”
当年,蛮王的一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将那三代从军,甚至为护先王,尽数折损在北境的蒙家军,乃至全府上上下下数十口人,尽数斩杀于门庭前。
“我父亲,只护住了我,所以也得由我,来取他的命。”蒙晨曦提着头颅的手缓缓晃了又晃,仿佛手上是提着一个装满糖果鲜花的摇篮一般。
晨曦,黎明后的微光啊。
终是照在了着蛮宫之中。
吴科一剑劈过,蒙晨曦身形向后倒去,险险的躲过了这一击。
面对那再次砍来的长剑,灵活的在地上打了个滚,躲过这又一击后,单膝跪地,一只手臂用尽全力一抛。
吴科赶忙侧身扑去。
那蛮王的头颅,擦着他的手指尖,被那抛出了殿门,稳稳的以脖颈下巴为底,落在那屋檐下,正瞪着那双混浊的眼眸,无神的看着外面。
殿门外的宫人奴才发出了一阵阵刺耳的鸣叫声,伴随着手忙脚乱拉开距离的脚步声。
没用的奴才!
吴科脸色不大好看了,看了那跪在地上的蒙晨曦一眼,转身看着那掉在屋檐下的头颅,正欲走去。
就见那角落之中,不知何时,立着一个身材矮小的小奴才,他见了那头颅,并未心生胆怯,反而上前,将那头颅捧起。
终于来了个有能耐的了。
吴科有些欣慰,正打算转身继续对付身后那蒙晨曦,就见那小太监,以一个及其不敬的姿势,对待那头颅,像对待什么物什一般,架在了腋下。
随即,身形一转,伴随着那破空之声,吴科知道有东西攻过来了。
长剑在掌心翻转了几个面,“叮叮当当”的几声响后,才发现那射来的,是几根绣花针来。
吴科不敢多打量,就见那小太监已经身形一闪,消失在这夜色之中。
吴科心中一急,拔剑追去。
却猛然,被一人飞身,骑在了身后。
那女子的发丝就贴着他的额头,腰间是她的一双腿,死死的缠在他的腰身上。
她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一手则是掰着他的下颌处,两掌同时用力,往相反的方向掰着。
吴科一手拿着长剑,一手不断的挣扎着,但那腰身上的双腿颤的太紧,根本挣脱不开。他只能仰着头于那张嬉笑着的容颜四目相对。
随着那脖颈处传来细细的骨骼摩擦音,那蒙晨曦的嗓音也在传入耳中:“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