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颜青,青草的青。
娘说,我是从山上的石头里蹦出来的。
她每次这般说的时候,父亲总是会笑着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
娘说,她是在上山摘野菜的时候,一脚踩空,惊了胎气,在草地中生下了我。
所以,我叫颜青。
我和父亲母亲,生活在一个靠山的小村庄内。
从小,我便知道,我和其他人不一样。
我天生就不同。
因为我的母亲,是蛮族人,我的父亲,是位于中原的大燕人。
我是蛮族人和燕人共同的血脉。
我们这个小村庄,位于蛮疆和大燕就接壤处。
那时候,蛮疆和大燕的关系很差很差,虽然有陈家军的保护,但我们这个村庄,也时常经受纷乱。
我的父亲,在上山打猎之时,遇到了我的母亲。
娘说,当时,她快饿死了,身上还有伤,但总不能看着一个人,死在她面前。
娘将身上的最后一块干粮混着水,喂给了父亲。
作为回报,父亲将她藏在地窖里。
待到战乱过去,才将她请了出来。
娘说,父亲当时,用洗干净到泛白的碎布,亲手给她缝制了一个布包,布包里面是水,和满满一兜子的干粮,还有一袋子药粉,让她在路上吃。
因为那个布包,她留了下来,嫁给了父亲,有了我。
我和村子里的人长相不太一样,村里的小孩子有时候都喊我蛮伢子。
我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不过也无所谓。
每次,我从兜里拿出母亲做的糍粑,那些小孩们便上来疯抢,嘴里咀嚼着,再也叫不出我蛮伢子了。
母亲做的糍粑很好吃,父亲做的粥也很不赖。
我以为我会一直这般过下去。
直到,那年,蛮疆杀入了北境。
他们烧杀抢夺,不少村庄的村民都被抓了去,丢了性命。
而我家和村民们,则是躲在了自家的地窖之中。
再后来,大燕的嫡长子奉天子之命亲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蛮疆当头一棒,让他们暂时缓不出气来。
我们也得以重见天日。
可未想到,那从地窖中爬出,本是重见光明之举,却让我坠入了地狱之中,半分不敢动弹。
母亲被那些村民抓走了。
我死死抓着她的手,一边哭,一边大喊着,求他们放开我的母亲。
可终究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父亲上前阻拦,却被人以叛国之罪,用那防蛮人入侵的铁锹,结束了性命。
可能父亲当时也没想过,有一天,防贼的物什,用在了他身上。
父亲倒在地上,再也没站起来。
母亲则是被绑在了木架子上,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连骨灰都没给我剩下。
后来,我在后山上蜷缩着,吃树叶,喝雨水,成了别人口中的野孩子。
再大了点,我在山上遇见了一个猎户。
我以前从未见过他。
他把我关在笼子里面,带下了山,洗干净后,露着他那一口黄牙,说要娶我。
娶我?
脚腕上被拴着铁链的那种娶吗?
村里的人都对他嗤之以鼻,隔着房门,都能听见他们的怒骂声。
不止因为我是蛮人留下的血脉,更是因为,那一年,我才十四岁。
可那个猎户却不以为然,他以前从过军,有些拳脚在身上,独自来到这小山村,更是不怕这些村民的议论了。
他给我买了一件红色的衣衫,便‘娶’了我过门。
当日,他摆了好几桌酒菜,可奇怪的是,那些嗤之以鼻的村民,上门咂吧着嘴,说着讨喜的话,一个劲儿的扒拉着桌上的酒菜。
一个月后,我有喜了。
猎户哈哈大笑着,摸着我的肚子,连夜把我脚上的铁链松了些许,许我在屋门前走动了。
他摸着那铁链子,笑的满脸灿烂,一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脸颊,嘱咐我:“多出去走走,争取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出来。”
我已经很久没出过屋门了。
站在屋门口,看着那阳光,都觉得不适,睁不开眼,满身抗拒。
后来,我确实给他生了个男孩。
第一次从我肚子里,感受到生命的孕育。
我想,从前,我大抵也是这般,从娘的肚子里面生出来的。并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猎户对这一举得男十分开心,他抱着孩子不撒手,时不时的还用下巴的胡子去扎孩子,还为他起了个小名,叫小虎。
可开心总是一时的。
小虎一岁时,猎户上山打猎,摔断了腿。
花光了家中的银钱,都没再站的起来。
他也无可奈何了,只得将我脚上的铁链又松了松,让我伺候他在家时饮食起居。
家中很快便家徒四壁,揭不开锅了。
小虎饿的直抽啼,谁也哄不好。
邻居总是上门,指责我们教不好小虎,但却不愿拿出一点点吃的给予我们。
再后来啊。
猎户想出了一个法子。
那日,他带来一个男子后 ,将我脚上的铁链收紧,再收紧,让我只能困在床榻之中。
而他,则是抱着小虎,在男人的搀扶下,坐在了大门处的椅子上,哼着小曲儿,晒着日光。
而那个男子,在搀扶过他后,转身进了房门。
成了我痛苦的开始。
白天下地劳作,吃着儿子送来的饭菜,享受着妻子的按压揉捏。
晚上,则是在夜深人静之后,借着上茅厕的空档,揣着几枚铜钱敲响了房屋的大门。
几枚铜钱,换与我共度良宵。
成了村落之中,男人们背地里闲聊的谈论。
恶心啊,太恶心了。
小虎三岁了。
能说上几句话了。
但因长期跟着猎户,总是口吐恶言。
我教他,不能随意说脏话。
他瞪着眼眸,踹了我一脚,说我管不到他。
说我很脏。
猎户在一旁看着,笑的前仰后合,从兜里掏出几个铜钱丢给了小虎。
小虎得了钱,便跑出门去了。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
小虎主动走进了我的屋门,抓着我的衣服,同我四目相对。
我一时有些兴奋了。
我许久没这般仔细的打量过他了,我跪在他面前,上下看着他,手也忍不住按在他的肩膀上。
直到,他说:“你能给我点钱吗?”
我这才知道。
又打仗了。
这次来的凶,来的猛,猎户不愿给他一分钱了。
他满脸不以为然,继续道:“那些来你屋里的人,不是一直都给你钱的吗?”
“你不能让他们多给点吗?”
“多来几次不也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