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祁临看着四周收拾尸首的暗卫,又看了看那满手干涸鲜血,那枪柄都沾染着血迹,一身狼藉的胞弟,从袖口里取出一块干净的手帕,一边递过去,一边伸出手帮他握住那银枪,好让他能腾出手来。
燕祁瑞接过手帕,将银枪放在那伸来的掌心中,看着那人满眼兴味的瞳孔,转过身去,蹲了下来,把手放在那溪流处,清洗着双手。
感受到那身后的目光,以及贴在自己后背处的大掌,才微微偏过头来。
就见那燕祁临一手抚着他的后背,脸上的笑容未减,但那瞳孔却已经阴沉了下来,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谁干的?”
燕祁瑞愣了愣,赶忙站直了身子,一手拉过身后的衣襟,扭头看去,就见那后腰处俨然是一个偌大的灰色鞋印。
对上燕祁临的目光,撅了撅嘴,一手已经伸了出来,指着那站在一旁,似是在发呆的老乞丐,有些委委屈屈的着告状:“临哥哥,他踢我!”
燕祁临:……
“诶?你这个小娃娃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告状呢?”老乞丐也没想到这家伙还玩告状这一套,两个手掌胡乱扒拉了几下脸上的头发和胡须 ,露出了苍白的面颊和一双因为惊讶而瞪的圆溜溜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燕祁瑞,一偏头,对上那燕祁临看过来的眸子,赶忙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徒儿,为师不是故意的。”
徒儿?
燕祁瑞忍不住从燕祁临的身侧探着小脑袋瞅瞅那老乞丐,又看了看身旁的燕祁临,目光不停的在他二人身上辗转。
“我说他是自己往我脚上碰的,你信吗?”老乞丐把脸上的头发向脑后一扒拉,一张老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燕祁临看着自家小崽子那从委屈转变为好奇的脸颊,强压下了心中那想要掐他脸的冲动,大掌在衣袖下止不住的摩挲着指尖,听到老乞丐的胡搅蛮缠,轻轻的挑了挑那一双剑眉:“第一,我不是你徒弟,第二……”
燕祁临歪了歪脑袋,一双丹凤眼眼波流转,带着被气笑了的咬牙切齿之意,那话语也一个接一个从牙缝中蹦了出来:“你觉得我是傻子吗?”
老乞丐嘿嘿一笑,一手已经挠上了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的开脱:“那我不是不晓得他是你弟弟吗。”
说着还掰着手指头,在盘算着,嘴上嘟嘟囔囔着:“你是我徒弟,他是你弟弟,一家兄弟,自然也是我徒弟咯!”说到最后,那双目放光,脸上都冒着喜色,十分激动,丝毫不在乎方才燕祁临拒绝的话语,搓了搓手心,脸上的喜色显得有些谄媚起来,面色因激动显得有些涨红,两掌交叠,将手心搓的沙沙作响,刚欲凑近燕祁瑞几步,就被一只手掌挡住了。
看着那虎着脸挡在燕祁瑞身前的燕祁临,眼神清冷带却带着慎人的警告之色,一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折扇,整个人像是一只为守护自己领域,蓄势待发的野兽,老乞丐才压下了脸上那有些泛着诡异的喜色,撇了撇嘴。
踱步到角落里,蹲下了身子,捡起地上的一根短刃,两根手指捏着,一下又一下的戳着地面的土堆,嘴唇还一张一合的,隐隐约约还能听见那从喉咙中传出嘶哑的嘟囔:“老子在这儿给你个臭小子守着破地方这么久,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一见面就想对我动手,没一点良心……”
边说,还边将脚下的土堆戳出好几个大洞来。
燕祁临:……
燕祁瑞:……
“临哥哥,他这是?”燕祁瑞看着这二人方才的相处,和如今这场面,忍不住开口问道。
燕祁临磨了磨那银牙,瞥了一眼那角落里蹲着的老人,伸出手,那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燕祁瑞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只轻轻点了点头。
李牧和唐妄带着黑衣人,给还没死透的侍卫补着刀。
“我原本,是想与你一同的。”燕祁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面露不善,放在身侧的拳头捏的咔咔作响:“自己不在明面上争,也得在背地里给别人使绊子。”
“还真是兄友弟恭啊……”燕祁临居高临下,看着下方那遍地的尸首和残肢,言语间尽是冷嘲热讽。
在开石门之际,搅乱三方人马,使人心大乱,又能让三方本不等的势力在短时间内比齐。
还是玩毒的阴啊。
燕祁临拿着那白面具,轻轻扣在了一人的面颊处,才带着众人出了扶地。
山路中,一队人马飞驰而过,他们一个个戴着面罩,满目肃杀,腰间别着佩剑,还能依稀可见他们身上沾染着的血迹。
待到近了,才听见那马蹄声中,传来一道嗓音。
“我要吃大肘子,烤全羊,糖醋排骨,红烧鲤鱼,烧鸡……”老乞丐咂吧着嘴,像是忍不住了一般,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一个劲儿的报着菜名。
仰头看着那升在高空中的烈阳,耳边是老乞丐的嘟嘟囔囔,燕祁瑞忍不住勾唇笑着,眼眸弯弯,眯了起来。
燕祁临看着自家那小崽子,炎阳照射在他的身上,像是给他的周身都渡了一层光芒,伸手拔出了腰间的折扇,在掌心中打开后,抬起了手臂,用扇子为他遮了遮那照射在他脸上的阳光:“我家幼弟心情不错。”
有了这一方折扇的遮挡,燕祁瑞那被阳光照射而眯起的眼眸,得到了些许放松,他脸上的笑意未减,只是顺着那为他遮阳的手臂看向那人,瞪着那黑色眸子。
那包容万千色彩的墨黑,泛着诡谲的光芒,配着那勾起的红唇有些意味深长,又带着几分撒娇:“临哥哥,这好像还是第一次,你与我一同狩猎。”
从前,都是太子皇兄,哦,不,当今轩帝,同他一起狩猎。
他把这场腥风血雨取人性命的杀戮,比做那林间射箭做比的狩猎。
燕祁临闻言,哈哈大笑着,眼角都泛着莹莹光泽,他长臂一伸,一把揽过燕祁瑞的肩膀,使他的肩膀靠在他的怀里,一手轻轻拂过他的发丝:“我陪你。”
狩猎?
狩猎,猎的是兽。
可他们明明猎的是人。
四周的黑衣人闻言,只垂下了眸子,眼观鼻鼻观心,似是没有神志的木头人一般。
人?兽?
只在王的一念间。
王说是兽,那便是兽。
“临哥哥,我们下个猎物是谁?”燕祁瑞缓缓坐直了身子,开口问道。
“小七啊,你听过,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