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祁临丢下了手中的长剑，穿过那人群中，一步步进了石门，看着那遍地的尸首，鼻间是浓郁到久久不散的血腥味，微微皱了皱眉。
大步走到那树下，燕祁临的脚步才顿了顿，低头看了看那满是血迹的双手，脸上有些嫌弃。
他绕到了一旁，蹲下了身子，十分娴熟的扒开了树下那堆积成一摊的落叶，那落叶下，是用粗壮的竹子连接成的水渠，从高处到底部，淅淅沥沥的流着清泉。
洗干净了双手，才满意了。站起身子，恢复了那带悠闲模样，那戴着玉扳指的手，已经习惯性的抚上腰间的折扇，他立在燕祁瑞身旁，眉目间是毫不掩饰的得逞笑意，如同一只成了精的老狐狸，看着面前那神色复杂的胞弟，挑了挑眉：“怕了？”
“没有。”燕祁瑞轻轻摇了摇头，随后，又轻叹出一口气来，声音低低的，非常细弱，带着些呢喃，但又十分清晰的传入燕祁临的耳中：“我只是有些庆幸，你是我的胞兄。”
“我说过的，我的，便是你的。”燕祁临闭了闭眼眸，说的十分坦然，那折扇被夹在他的指节中，被翻转把玩。
“我也说过，你的一切后顾之忧，我来担。”燕祁临一手盖在燕祁瑞的肩膀上，绕到他的背后，伸手为他理了理那有些凌乱的发丝后，轻轻将下颌抵在了燕祁瑞的肩膀上。
由于贴的极近，那鼻间的温热呼吸就喷洒在燕祁瑞的脖颈处，带起一丝丝颤栗中，还有些微微发痒，燕祁临的声音带着磁性，沉沉的从肩头处传来：“你忘了。”
燕祁瑞感受到肩头那呼吸声，微微低下了头，不语了。
谁能想到，当日的那一句后顾之忧，在今日骤然显现。
甚至，还不知道这人，在背后又做了些什么。
“什么时候？”燕祁瑞定了定神，看着掌心里的玉扳指，缓缓开口问着。
燕祁临勾了勾唇，将他掌心里的玉扳指拿起，两手捏着两边的绳子，重新戴在他的脖颈上：“十三岁那年，我学着外祖父的样子，行商贾，办商队，机缘巧合下，发现了这处洞府。”
“取壁玉做信物后，此地便荒废了下来。”燕祁临将那绳子系好后，将玉扳指重新塞进燕祁瑞的衣襟中，看着那矮自己半头的少年，有些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轻叹出了一口浊气，言语中带着调侃的意味，伸出食指点了点燕祁瑞的额头：“那时，我还未曾想到，有一天会用这洞笼，抓住一只，私自亲入异境的小老鼠。”
听闻他言语中将自己比做老鼠，感受到那人微凉食指轻轻触碰，心头一颤，如落叶突坠入清池，心底泛起一丝涟漪的异样感，忍不住伸手碰了碰额头，将方才的微凉之处掩盖后，才将心头的异样压了下去。燕祁瑞面对那熟悉的含笑脸颊，不由得抽了抽嘴角，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一声有些凄厉的叫声传来，打断了二人的思绪。
二人双双转身望去，就见那老乞丐，像拎着破烂的布娃娃一般，一手拉着月立冬的后脖颈，向前拖行着，他的四肢已经折断，垂在地面上摩擦着，血迹随着那拖行，淌了一地。
待到那乞丐走到燕祁临身旁，手臂一挥，像抛垃圾一般，十分随意的将月立冬丢在了地上，那蛮力，直直让月立冬的身子打了几个滚，才停了下来。
月立冬整个人匍匐在地上，四肢传来剧烈的疼痛，又经过方才的一摔，让他忍不住浑身颤栗着，从嗓子眼里大口大口的呕吐出鲜血，待到缓过劲儿，听到身前的动静，才缓缓抬起了眼眸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白色的靴子。
往上看去，那人一身青袍，就蹲在他面前，歪着脑袋，一手撑着头，一手手拿着扇子把玩着，那丹凤眼正满含兴趣的看着他，而他身后那少年，则是双臂环绕在胸前，一双黑瞳泛着寒光。
月立冬噗嗤一声，大笑了起来，那口水混合着血液，顺着下巴滴落在地，连那牙齿上都是血迹。他面容涨红，沾着血的红唇扬起着，面目狰狞，额头上的青筋崩起，眼眶泛红，嘶哑着嗓音开口问道：“燕辞夜，是你们什么人？”
“是我父皇。”燕祁瑞大步上前，手中的长枪翻转，持着那枪柄前端，手臂顺势用力一挥，随着一声厉响，枪尖狠狠的刺入了月立冬的肩膀处，听着那因疼痛而发的闷哼声，黑瞳里尽是淡漠，仿佛持着长枪的人不是他一般，嗓音中也带着刺骨的戾气和寒意：“直呼我父皇的名讳，你也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月立冬似是陷入了癫狂，也顾不上肩膀处的疼痛，以及随着他身躯的抖动溢出的鲜血，仰着头大笑着，眼眸都眯了起来，浑身颤抖不止，他似乎是想伸手做什么，但却发现根本动不了后，只能呲着一口鲜红的大牙，看起来有些羡慕，也有咬牙切齿，还带着些感叹：“燕辞夜还真是教出了两个不得了的儿子。”
一个筹谋数年，只一招，便将三王引入局中，于这方天地，几势之力，数百人之中，斩其头颅。
一个单枪匹马，不惜亲入异境，只为父复仇。
此番，折损三位王子，这王庭，必然大乱！
片刻后，他才缓缓停了下来，周身的气息也开始变的微弱，仰起的头颅也在一点一点的垂了下去。
最终整个人贴在了地面上，眼神溃散，血迹从口中流淌而出，他似乎还是想挣扎几下，脖颈处微微抬了抬，却再也抬不起头来，只能挣扎着瞪着一双眼睛，躺在地上，紧紧的盯着那两个人影，像是要把那二人记在心中一般，感受着身体里血液的流逝。
家主，大月族引以为傲的数百年，怕是要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