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都督摇头,“太守也知道她女儿蛮横,和过几回稀泥,但那老东西都是面子上做做应付现在的朝廷。天府是秋家自家地盘,她们想踹走我还来不及,如何需要我?”
金铃在屏风后自斟一杯酒,缓缓的说:“你在秋太守信任的下属中收买一人,让她进言秋肃水,说秋家几代贪刮天府,向国库少报税收而富了官身,太守以父母官自居,要是哪一天祸起事发了,百姓必然怨恨,朝廷必然问罪,但是薛都督也贪,贪得秋总兵查出来人人知晓,那时太守可以拿你做替罪羊,让恶名罪责全部在你身上,她这老太守继续坐稳天府一把手的位子,带着晚节清名顺利退休,最多有个宽仁不知情的疏忽。如果你先下狱问罪死了,后面秋家出事,朝堂百姓反而会怀疑薛都督贪贿是否冤枉,秋总兵过去争权的动作也失去了意义,如果太守宽容善待你,反而是迎合伊睨女帝的意思,有你存在,于太守利益更大。”
薛都督在屏风后半晌不出声。
金铃莞尔,“都督放心,姑姑自然不会查你贪污的罪,那是你忠心伊睨应得的回报,秋太守也不知道姑姑会不会缺钱了去清查她,你是天府唯一的外人,秋肃水更需要有你挡掉罪罚和恶名,保住秋家在天府的官场,出于长远考虑,她会制止女儿把你赶出去。”
我震惊。
薛都督拍腿大笑,“王子救我一命!我现在就去疏通秋太守的人!”
“还有一事。”金铃示意小锁,“将这张纸条给薛都督。”
不知道金铃写了什么,薛都督看了哈哈笑,将纸条塞进衣服里,“这事简单,王子放心!”
金铃微笑起身,“送客。”
薛都督并没有走。
小锁提醒时,薛都督忽然起身要推屏风,声音激动,“金铃,让我看你一眼!你十几岁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现在越发日思夜想,爱得不得了…..”
金铃退后一步,皱眉要从侧门离开,看到了暗处的我。
他按捏住蘅芜君的玉扇柄,我没有作声,眼睛里透出冷利的光。
我伸出手,把他拉到侧门口,一巴掌掀翻屏风。
薛都督冲上来抱住了我,被我拽起衣领,那张女人的脸霎时苍白慌张。
“项、郡主,我不知道你在这里!”
金铃咳嗽挡住脸,“小锁,我们去后面。”
我说:“你叫薛荔?原来做什么的?”
我的阴影笼罩在她头顶,薛都督害怕的回答和求饶,“郡主,我一时激动好色,对王子说胡话,以后可不会了!”
我将她扔了出去,薛都督骑上马迅速跑走,带来的兵慌张跟在后面,消失在夜色中。
我回顾薛都督送来的十万金财宝,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
我感到又冷又饿,小锁派人端了饭菜来,我几口飞快吃完饭,在花园里蹲着拿肉喂猎狗。
金铃的脚步声默默离近我。
我盯着狗咬食,开口问:“你刚才对薛荔说的话,是兵法中的浑水摸鱼?还是反间制衡?”
金铃微一愣怔。
他回答:“薛荔和秋家是贪恋权利的俗人,如果让她们在乎的财利成为共同目的,就能促使合作。”
我琢磨了阵子,喂猎犬一根骨头。
金铃去抚摸猎犬,红狗儿立即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狂吠。
金铃皱眉,“它虽然勇猛,但是不大聪明,还是不认我。”
我按捏住狗嘴,红狗冲我摇动尖尖的尾巴。
我想换掉名字用打比方来问金铃会怎么解决农民军、财政赤字、拥有财富的世家官商、会叛变的世族守军、虫族和敌国,但是想到金铃很聪明,肯定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他在伊睨的立场不会帮我,就打消了念头。
如果是兰章就好了。
我把猎犬赶回窝,脸蛋一热,金铃凑过来亲了一口。
“秋姐夫闹了一场,夫人也该知道日久见人心。”他温柔含情的说,“今晚安抚我,好不好?”
“你教我念兵书吧。”
金铃叹息,“项珝,我自会想办法护住你,与我一心一意过日子,怎么不好?”
他叹气,我心里也叹气。
金铃说我在外面吹多了风,身上凉。
我留意薛都督的十万金财物:“金铃,郡王府中的这些也算是我的吧?”
金铃微笑:“这些家资够我们和以后的女儿花些时候。”
薛都督贪来的赃款,如果能当作招兵打仗的军费......
我握住金铃的手问:“我要带你走,你愿意跟我走吗?”
“夫人住不惯银州?”
我觉得他肯定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我其实也可以强行带金铃跑路,这就有点凤傲天带走仇人之子打天下杀仇人那种老段子的味道了,其实他不愿意离开伊睨,和我分开也可以,金铃是救了我的丈夫,其他的伊睨人是敌人,但是我不会伤害他。
练箭后我准备去翻兵法书,秋总兵闯来郡王府找我去打猎,那是让金铃听的借口,她其实是要去弟子楼喝花酒,换换口味嫖银州的男人。
秋总兵异常气愤,她搞得整个天府都知道薛荔在关卡要道克扣收贿,秋镯就要把薛荔送进牢里,太守亲娘却力保薛荔,斥责总兵女儿,还对薛荔表示十分看重。
秋总兵气炸的摔酒杯砸桌椅碗盘,男伎都害怕跑出去,秋镯醉怒道:“我娘肯定中邪了!她管百姓、我管兵,天府的都督本来就该是我!老婆子弄完弟弟接着就弄我,怎么不向着自己亲生孩子了?”
我想,金铃的办法奏效了。
秋镯愤愤不平的捶桌:“薛荔这母狗胆子够大,得了我娘几句拉拢的赞赏,马上蹬鼻子上脸求娶秋环,要跟秋家结亲!她不照照自己那张土红的老蛤蟆脸,我弟弟那么漂亮年轻,她一个行伍出身的泥腿子,就是走运跟对了伊睨佳桂这个主子,起了熊心豹子胆,想吃天鹅肉!”
我愕然。
“薛都督跟秋环提亲?”
为什么?
“秋环就是肯,我这个姐姐也不肯!”秋镯怄得要死,“薛荔抢我的都督拿我兵权,当我弟妹?放狗屁!有那一天,看我不在秋家剁了她!”
秋镯接着醉醺醺的说:“郡主,我弟弟刚哄好了娘不计较招惹你的事,我娘要笼络薛荔的时候,弟弟受不了委屈,闹起来就骂薛荔不配求亲,当场弄得两边丢脸,老婆子真动怒了,直说太骄纵弟弟,给他改嫁订了外地的亲……..”
门前探出一个男人年轻紧张的脸,我问:“你有什么事?”
见秋镯火气极重,男孩发抖,“陪总兵过夜。”
我摆手让男孩出去,在秋镯后脑敲了一击,醉骂的秋镯晕倒,被我扛上床。
我守在桌前,琢磨金铃做了什么。
薛都督在秋太守示好调和的时候求婚太守之子,她没有必要做这事。
以秋环贪心好色的性格,他不可能答应,他如果满意薛都督,他们同在天府,早就和薛荔在一处了。
所以薛都督求婚必定不成,但是足够激怒秋环。秋环不像姐姐知道官场的利益角逐和勾扯关联,他为骄纵和张扬付出代价,让被打了脸的母亲冷掉对他的宠爱。
而这一切是秋环自己做的。
我拿酒杯一个个扣到桌面。
金铃…….
如果这个结果是你想要的,你真厉害。
秋镯早起头晕脑胀,她还疑惑的问男人呢。
我说:“路都走不直,还想着玩男人!男孩到早上就走了,我进来看你怎么样。”
秋总兵双眼浮肿,“郡主讲义气,陪我喝了一晚酒!你家夫君不生气吧?”
我打昏她的力气好像用得大了,秋总兵走路跌跌撞撞,踩马镫子时差点摔下地。
我把她扶住,站不稳的秋镯嘀咕,“老娘昨晚肯定太勇猛。”
我好笑的把她拉扯上马送回天府,秋总兵跟我发了一路牢骚。
我平常安慰的说:“秋太守再怎么对别人好,肯定是为了秋家。”
秋镯开始说些心里话,“我娘给弟弟气得跳起,直骂他是笨蛋,现在老婆子总说秋环愚蠢,把弟弟怄得饭都吃不下,在家摔碗打下人。”
通过天府的关卡时,守关的军官是薛都督的人,笑道:“总兵小姐哪里消遣去了?有什么不高兴的事?”
秋镯暴跳要动手,她和伊睨佳桂的亲信在天府是制衡的关系,我拦住她说,“别动气。就是几句便宜话。”
秋镯按下恨火,“还是郡主见过大场面!我不跟这些小人物一般见识,等我搞赢了薛荔,有她们好果子吃!”
我牵引她的马,问:“长河南边现在怎么样?”
秋总兵酒醒了几分,看住我说:“我要是讲义气的回答你,就跟你说别想那里。一山不容二虎,安荣王雅兰朱燕在那个小朝廷早就登基了。”
长河南边幸存的亲王阿姨,叫朱燕?
秋镯笑,“菊花王声势大,我们青云国打菊花军,河下的雅兰朱燕也打菊花军,雅兰朱燕来信跟青云合作灭贼,她不知道解决了菊花贼,青云下一个就要对付河下的她?”
“还有几支乱军流窜闹事。”秋总兵说,“姚似化成带十八万军民渡河跟雅兰朱燕汇合,后来带三千人离开,喊什么’驱除奸贼,还我旧山河‘,南边那个女帝国朝廷也内斗,局势正混乱,你当安乐郡主在这里跟我们玩乐打猎,享受荣华富贵,吃香的喝辣的有美男,干嘛跑去寻死?”
我怔住。
驱除奸贼,还我旧山河。
我这回下定决心,不能再耽溺留恋金铃的家,我要逃走!
金铃愿意跟我走就一起,不肯走就分手,如果最后打赢伊睨后了他还愿意,还是我丈夫……
秋总兵对反抗军的事知道的也不多,我刚带她回到秋家,看到一脸怨恨的秋环站在门口,狠狠的瞪我。
我开始尝试代入金铃的脑子,秋环这个笨蛋,还在因为想要女人而发脾气任性。
秋总兵被下人扶下马回房,秋环冲过来揪扯我的衣领,“我不找你,任你因为那把没了的剑有气没气,不知道来找我?”
还惦记我呢?
我冷冷瞥他,手一挥,把小矮子狐狸散开。
秋环又来拽我,把我往屋里牵。我火了,“你安心改嫁去!”
秋环颤抖,“你以为家里那位金铃是什么好人?他早上来找我…….”
秋环不说下去了,忽然满脸恐惧和寒意。
我脑子里掠过一堆宫斗剧,雄竞的抢女人赶小三之类的情节?
我推他的手,“那你就服气,到了这个地步,还强拧瓜干嘛?”
秋环在我手上狠咬一口,抬手给我一耳光。
说实话,他这样我要发火了。
秋环屈辱,“气死我了!他说,他说…….”
秋环又不敢告诉我金铃讲过什么。
这个小矮子依旧把我往自己屋里拽,秋家人都看我们,我不耐烦的拒绝。
“你未婚夫活着,金铃骗你死心,好哄你接受他!”秋环忽然冷笑,“蟾宫兰章根本没在皇宫自焚,你要知道人在哪儿,就到我屋里来!”
我兜头一盆凉水浇下。
我紧抓住他,“你、你说的是真话?”
秋环疯笑起来,“他那些勾当就没人知道?谁都别想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