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水里出来浑身湿冷,我点火烘干衣服,一摸四郎四肢冷得像铁,额头热得发烫。
我才察觉这个变得很安静的男孩。
他着凉了?
我扶他靠近火堆时看到他腿上早就中了两只箭,泡开的血水在裤子上染了一片。
吓了我一跳。
再呼喊摇动他,四郎没有反应。
我顿时悲痛,这个小男孩不能死在我手上吧?
我去护城河用手捧起水给他喝,看到河上漂起的女帝国军民的尸体,腐烂肿胀得狰狞。
我立即放弃污染的河水,内心苍凉悲哀,回到四郎身边,拿水浸凉的手掌按住他的额头降温。
怎么办?
这小孩子才十四五岁的样子。
四郎开口,“冷.......我冷。”
我立即把他移向火堆,天上开始下起小雨。
我内心大骂,抱起四郎往其他能遮雨的地方去。
四郎湿透了,战栗得滚烫,四肢又冰凉,我按住他的箭伤,怀疑他因为伤口感染发烧。
这可糟糕了,我不是医生大夫,不会治病!
我只能把四郎的湿衣服扒下去,在避雨处拿我烘干的衣服把他包住,我也冷得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的打。
雷雨交加,听着郊外的雨声,伴着到处散落的尸体。
这里没有皇宫的富贵荣华,对身为女帝的我的尊敬和照顾。
没有真心待我也帮助我的兰章.......
这才是我在这个女尊男卑的异世界的真实处境吧?
我在死尸之间抱着病痛的四郎,度过黑暗的黎明。
鸡鸣响起,城门开启,一群哭喊的男人挪着畸形流血似蟹足的小脚,由骊水狼兵用绳子套住脖颈,像提拉牲畜一样赶出来。
骊水狼女说,他们这些细皮嫩肉的中原男人,是女帝国“软绵绵的白羊”。
那一群群“白羊”后面,跟着许多辆装满丝绸锦缎与财宝的大车。
我瞪住眼睛,骊水狼兵离开京都,她们不占领这里?
这时又有穿女帝国官服的女人和老人出来,送上财物贿赂领头的军官,从“蟹脚白羊”中赎走十多个衣衫破碎的男人。
我看到叛国的探花一脸谄媚的给骊水将官献宝,那个一头辫子的军官把怀里的男人扔下马,榜眼憔悴的向“女帝国白羊”里张望,不知道在寻找谁。
探花笑盈盈的把十多个男子赎走。
榜眼朝‘白羊’群里叫喊,她拿出一盒玉石送给狼兵赎人,玉石在女帝国有文化的含义,但在骊水人眼里只是无用的破石头,狼女不满意,榜眼招来一顿打。
榜眼哭嚎抱住马腿,恳求狼兵放她的未婚夫。
真是气死人,我非要弄死这批侵略的外国人不可!
我恨得牙痒痒,放下怕冷的四郎,他两只手紧抱我不撒开。
老娘一定得把你们变成女帝国的少数民族!
探花赎人走,榜眼被揍成一滩烂泥,我窝火至极,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
如果兰章和他母亲在,会跟我说什么话?
我断折树枝拿树叶盖住四郎,直滚进狼群。
掰住狼头我骑着最大的恶狼,乱冲乱撞。
狼兵大惊都来对付我,男人们恐惧叫喊,我扯断他们的绳子,他们也只是倒在地上发抖,呆若木鸡。
几个熟面孔认出我,悲愤的说:“陛下!”
我大叫:“能跑的都跑!”
但是跑得也没有几个,都是宫里面正常脚干活的宫男。
狼兵把我团团围住。
你们困得主卧?
我一根手指被刀片子削掉,我越疼越狠,夺了刀跟她们对杀。
我又被刀片子削掉两根手指,但抢来了五六把刀。
我把刀扔进俘虏堆里,他们呆呆的望着我。
还是宫男懂,拿起刀叫:“女帝在打,我们也打呀!”
几个俘虏捡起刀。
我咆哮:“打个屁,拿刀防身,跑!”
场面一团混乱,我忍着指头断掉的痛,跳上满载的财宝车,一拳捅破车壁,滚滚金银砸落倾泄。
“你们拿起武器,能跑的快跑!”
“陛下,你的手指!”一个憔悴的青衣男人朝我跑过来,泪流满面捧住三根沾了狼毛的断指,“为什么救我们这些脏了的人?”
“最脏臭的是贼人!是搞坏国家的主子大官!”我怒骂,“你们有这能耐?你们在乱世只有吃苦受害、被抓去当两脚羊的能耐!还不拿上兵器跑!”
去他老子的,狗日的‘白羊’!
那个男人朝我跪拜磕头,将断指塞进我手里就跑了。
我弄乱了运输战利品回国的狼兵,伊睨弓兵闻风而来开始放箭。
我只能跑了,稀稀落落拿上兵器的俘虏跟着我跑。
弓兵骑马来追,嘿,正好,送马的来了。
我夺了马又抢了几匹,把跟着我跑的男人两个三个提起来往马上一放,他们哭爹喊娘不会骑马,被马带着乱跑出去。
也不知道那些人能不能逃走。
有骑兵吹哨叫马回去,我拿刀一飞让她们永远闭嘴。
我最后骑马跑了很久,跑到了正午,又饿又热,脱离了京城外。
我回去找树叶遮挡的生病四郎,路上发现干净的溪水,拿起三根断指在水里冲了冲,不知道有没有用,就本能的往发凉发疼的断口接,拿布缠住。
鬼知道接不接得上,完全是侥幸。
马身上有牛皮水囊,我给四郎灌起水,一拧开发现里面是酒,我就改了主意。
回想在骊水人准备运走的俘虏中,我没看到兰章。
也许是好消息。
也许他已经.......
就是好消息。
我还没死,这局没完。
我骑马回去,找到四郎,他还嘴唇焦枯的在树叶下冷得发抖,但热气一直浮在头上,烧个没完。
我就扒了这小孩衣服,拿酒抹他全身,一顿老师傅澡堂搓泥,给他迅速发热发散。
他那个小弟弟吧,我也避免不了的看到,就稚嫩得很,还是个发育中的小东西。
四郎肉疼得不行,总算睁眼了,我饿得肚子直叫,拿衣服把他一裹,放上马去找吃的。
我要去找兰章。
四郎在我怀里吐热气颤抖,“陛下,刚、刚才对小人做什么?”
“退烧。你也别跟外面说。”我有些尴尬,说,“你在皇宫里种花果,认不认得哪些果子能吃?”
四郎恹恹的指了几个,我饿得胃抽抽,马上爬树去摘,还掏到几个鸟蛋。
我跟四郎分吃,四郎一直看我。
“陛下人真好。”四郎小声说。
“你这病我也治不了,就是退了烧,还是得找大夫。”我说,我也得打听兰章去哪里了。
四郎小心翼翼的点头,“京城失守了,陛下去哪里?”
我拧眉,“去长河以南吧。”按蟾宫宰相生前说的,南下争得半壁江山。
四郎捧起烤熟的鸟蛋给我,我说:“你还是发了几回热,需要补身体抗病。”
四郎脸红,“陛下尊贵,与我们这样的不同。”
尊贵个屁!
万众敬仰和万人追杀随时切换。钟鸣鼎食国破家亡马上就来。
小宫男小声说:“陛下去哪里,四郎就去哪里。”
“那你得小命不保。”我悲观的说。
京郊外并非只是山林,还有十分漂亮的大宅园林。
看到古代人现代人有钱都会找环境好的地方建别墅。
但是已经被战火洗劫。
我一走进破开大门的大宅,看到房梁上挂着道道白绫,吊死自尽了老老少少几百具尸体。
四郎吓得瘫软哭泣,我放下几道瞠目吐舌的尸体,看到墙上笔墨写下的‘不辱名节,宁死不降。’
我顿时不愿意再收白绫套住脖子的尸体了。
“不肯受辱被杀,几百号人宁可自杀!”我突然被一股恨火堵得要爆炸,“都是死,为什么不跟敌人拼了!这还不如害怕逃跑!”
我悲愤不甘,抓起四郎问:“几百人临阵自杀,这是不是软弱?是不是软弱?”
四郎吓得哭,他是被我迁怒。
我一脚踹墙,“几百个人一起寻死,名节要紧还是拼死几个敌人有用?分明坐以待毙!”
我是受不了这种没有屁用的屈死,窝囊!
大宅里被抢空,我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只看到书房里散落一堆破碎的纸页。
我忒一口口水,“这家族的主人读得什么破书!毫无实用!”
养出“软绵绵受套绳的白羊”和“不战献祭的清流引颈羊”。
呸!
这是什么在女帝国流传的狗屁文化!
好在大宅院子里还有几片菜地,我摘了菜叶子洗干净,四郎颤巍巍的要撑起来烧汤伺候我这个逃亡女帝,被我拦住了,哐哐哐一刻钟倒腾出两碗粗糙的苦菜粥。
真难喝。
陶锅烫破我的手,我揭开捆断指的布条,看到接上去的手指已经愈合能动,之前削断的伤创处只有一条红线似的疤痕。
断骨断肉接上去就会好,这身体也太顽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