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初成帝刘骜在位时,王家多风光啊,大司马轮着做,前者死后者继。
好嘛,刘骜一去,刘欣上位,王家立马势落千丈。若无王政君那点面子,王家恐怕早分崩离析或一族尽灭。
再后来,若无王莽的名声底子,也就没了东山再起的现如今。
刘欣短命,刘衎上位,王莽苦心维护着,不致叫大权旁落,没有让一朝皇帝一朝外戚的局面重现,保住了王家的地位与富贵。
可刘衎也短命了。
王政君白发丛生,也不知还能挺几年,她若一去,照这么皇帝轮来换去的汉朝局面,王家铁定玩完。
王莽若做了皇帝,王家便是皇室宗亲,那才是真稳!
人生在世,苦活一生,谁又没自己的心思呢?
往长乐宫而去,刘秀这书呆子是私心为公,为这天下太平之故,王舜那是真私心,只为王家长盛不衰。
无法确定王政君的态度,方才在半道上,几人一合计,干脆兵分两路。
王舜是王家之人,刘秀是皇室宗亲,由二人为先锋先去探一探王政君的态度反应,并尝试劝说。其它几人则去联系百官,取得百官支持后再一同上王政君处请愿。
虽然王莽要求退而求其次,以准皇帝、皇太子刘婴年幼为由,顺天命,让王莽当个摄政皇帝,待刘婴长成再还位还政。
但他们对于王政君是否会同意仍然没底。
至于所谓还政,在王舜心中自然是缓兵之计。只要王莽治理得当,皇权渐稳,那可就由不得你说还便还的。
那块刻着“告安汉公莽为皇帝”的石头被王舜与刘秀神神秘秘地送到了王政君面前,更是在她摒退左右后才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包着的布。
王政君自然是不愿信的,她一瞧清石头上的刻字,登时便忍不住地拍了身旁的案桌,带着三分火气道:“这又是哪个偷奸耍滑地拍马溜须,居然玩这种欺世盗名之戏,难道他不知这有可能陷安汉公于不义吗?安汉公知道吗?”
她不信这是天命,也不信这与自己那个大贤的侄子有什么关系,有人阿谀奉承是她第一时间认定的事实。
可是王舜直接否决了她。
“禀太祖皇太后,此事牵扯安汉公,故臣暂未告知。臣已确认挖出符命之人大字不识,现场没有一个人能识得一字。若是阿谀奉承,总该让人知道这符命是由何人造假,可若谁承认,那他就是企欺天下,图谋不轨,论罪诛九族亦不为过。至于那挖出符命之人不过大字不识的小官,就算给他个承命献符有功,也不过是些金银俗物的赏赐,给不了高官厚禄。既无缘高官厚禄,又有小小官职在身,不是那行至绝途之人,冒这般天下之大不讳,岂不是太过得不偿失?”
王政君望着理直气壮的王舜,哑然片刻后又望向刘秀:“连你也认为这是符命?”
“天亦有情怜万民,许是众心所向,天受其感,降神石,以承天意,更顺民心。”
刘秀话中意如此明显:以王莽如今的名声,是众心所向,或许上天也不得不顺从民心民意。皇权天授,连上天都顺民众之心,就不要死守着一家之姓了。
是啊,不知不觉间,王莽的名声已然遍传大汉。通过越裳氏进献白雉一事,可知其名声更传向了蛮夷之远。
王政君这才恍然后觉。
这块石头到底是不是天降的符命不重要,重要的是王莽在所有人心中的地位。
石头若是符命,那是天意难违。
石头若是人造,那便是有人对刘家失了信心,想推他们信服的王莽上位。连眼前身为皇室宗亲的刘秀也有这心思,这天下怀着同样心思的还有多少?
她一直很欣喜于王莽的好名声,骄傲于自己有这么一个大贤大德的侄子。
但她从未想过,王莽的名声竟有一天会动摇到刘家皇权。
不!刘家的天下若在自己手中易主王家,后世之人当如何议论自己?自己死后又如何面对刘家列祖列宗?
王政君的眼中光芒一凝,语气忽坚:“不可能!此种大逆之行,遗臭千古!”
刘秀又行了一礼,言语轻淡,引经古为据:“上古尧舜禅让,已成佳传。此番受命于天,禅于贤能,何尝不又是一番佳话?”
王舜点头:“是啊,孟子还曾言,民贵君轻。此非逆行,而是受禅,是遗臭还是佳传,在于民心,一切皆以民心民意为重啊。”
王政君将眉目怒横:“王舜!你讲得再天花乱坠,也不过是为王家富贵。至于刘秀,你身为皇室宗亲,不觉此行有愧于刘氏先祖吗?都闭嘴!不要再说了!再说我立刻将你们治罪!”
王政君发怒了,难得一怒。
王舜与刘秀惶恐而跪:“太祖皇太后息怒。”
一声息怒,还未能真息去她的怒,王舜却是硬着头皮继续:“我们不过为天下万民代言罢了,您就算治了我们的罪,可也压不下民意啊。”
王政君冷着脸一哼:“你们两个可代表不了天下万民。”
王舜依旧跪着:“当官为民,百官何尝不是万民的缩影?”
王政君忍不住怒而起身,俯视着跪在地上的王舜:“你们也代表不了百官!”
“望太皇太后恕罪,微臣来时已与其它三公商量过了,他们已经将此事悄悄知会了百官,就看百官反应。”
已经另有人去聚知百官?
王政君立马瞪起了眼:“你可知,若百官不如你们所愿,王莽将陷非议,甚至受罪?!”
“若真如此,便是两个小贼妒忌安汉公之贤名!其余罪责,舜一力承担!”王舜将头磕地,斩钉截铁。
王政君怒视着王舜,而王舜却只跪着,将头伏在地上,再不抬起来。
她将目光望向刘秀,刘秀见状也干脆将头一磕,也不抬起来。
‘既然百官已知,那就坐等百官反应吧。’
她于心中悄然一叹,无力地重新坐下,不再看跪在地上的二人,只将目光投向殿外。
‘百官真的也都一致希望这是符命吗?’
‘若是百官真的也怀了这心思,想顺势而为,自己又当如何?’
望着殿外,王政君忧眉沉思。
她毕竟已是刘家之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