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心情就压抑,状态很不好,结果今晚这事折腾来折腾去的,更折腾出了火气。
胸中似有一把火,腾腾地烧得正旺,无处可泄,他本想去寻开明喝酒的,但在半道上又拐了回来。
夜太深了,还是算了吧。
而且今天下午的这股酒劲也刚消。
今天这状态,更提不起劲儿,还是早些睡了,明日亲自安排督促着人去替青儿将人领出来,亲自送她们父女回去吧。
这何尝不是赚名声人情的好机会,自己确实也需要名声。只要不是违心的名声,不要白不要。
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夜露的凉气,王莽向着书房方向走去。
跨进了一处拱门,再跨过对面的一个拱门就进入书房所在的小院了。黑暗中,他习惯性地朝青儿所在的偏殿望了一眼。
这一眼,他望见一个人影正背对着自己,鬼鬼祟祟地掩上了门,人影身旁的地面上似乎还有一坨黑影。
一种不妙的直觉霎时就冒了出来。
眉宇一纠,他的浓眉瞬如剑横,整张脸都阴沉沉的,阴沉到透出了恶鬼般的阴森之意。
那道人影转过了身,伸手捞起身旁的那坨不明物品一角,拖着,迈开了步子,同时抬头朝王莽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
离开这处小院就两个拱门,一个是去往王莽书房所在的小院,一个便是现在王莽正站的拱门。
他这一望,便吓呆住了,只迈了一步便一动不动地呆着,像没灵魂的木偶。
而王莽也看清了对方的脸,是自己与王静烟的第二子,王获!
准确地说,是满脸惊惧到呆滞的王获。
“你在这做什么?手上拉着的是什么?!”
瞧清是王获,王莽沉着步子大迈而去,边走边厉声质问。
骇得三魂七魄逃了身体的王获尚未能回过神,依旧是呆呆着,没有回应。
他是万万也想不到,怎么就这么巧地撞着了。这奇葩的父亲,被青儿挑逗后,都去了母亲的房,居然又这么快地拐回来了。
当场撞见,这叫他如何巧舌?
王莽不是傻子,瞧王获的反应他便知道,青儿出事了。
大步上前,带着一股子戾气,他直接抬脚便将王获一脚踹翻了出去,尔后一手抖开了那床被褥。
一具瘦小却赤裸的身体露了出来。
稚嫩的脸上,绝望的表情,嘴角的血迹。
这表情,如此熟悉。
想当初,成为赵合德替身的那个无名少女死后,她脸上也是这种表情。
死的虽然只是赵合德的替身,但不知情的王莽当时是真悲伤欲绝。那绝望的表情他一直记着,在记忆的深处,如此清晰。
想不到,多少年之后自己又见到了这表情。还是出现在不久前还天真地与自己说话,朝自己羞笑的一个未成年小姑娘脸上。
而罪魁祸首还是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逆子!
刹那间,一股似来自于幽冥深处的凌厉气息疯狂地以王莽为中心倾泄而出。
那气息,凌厉如刃,阴森森的鬼刃,剐心斩魂。
没有继续收拾王获,王莽只是不忍地将青儿重新包了起来,抱着,轻轻放回了房中的床上。
“去会客厅等我。”
重新回到屋外的王莽冷冷地瞥了一眼依旧在地上,被自己的阴冷气势骇到不知所措的王获,轻轻交代了一句话便径直离去。
怒到极致,反而平静,阴森森、冷冰冰的平静。
在这封建社会中,王莽是父亲,是一家之主,在家中有着绝对的权威,即使不服,王获也未敢反抗,回过神之后,他揣着惶恐不安向着主厅走去。
不论是家庭地位或是王莽的气势以及对方的魁梧身材,王获都生不出一丝反抗的心。
王莽去了家中仆人们所在的小院,唤醒了老管家,由他去安排人将家中所有人聚向会客厅,同时安排人去收拾一下赤裸的青儿。
而他,做完交代后便又独自一个人迈着阴沉沉的步子,回到了主厅,看也不看惶恐知趣地跪在地面上的王获,只是自顾自地坐在了厅中的主位上,望着殿门之外的漆黑,一声不吭。
安静而压抑的厅中,人越来越多。
刚收拾好心情的王静烟,睡得迷糊的开明、怀能以及增秩,还有府中的仆人们也渐渐办完各自的事到齐了。
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管家只是依着王莽地交代吩咐人一个个地通知下去,说老爷有事要吩咐,很急,很重要。
厅中的气氛是如此地压抑,每个人进来后都只是揣着满腹的疑惑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王获,尔后寻了个位置,或坐或站。
王莽的脸,阴沉得可怕,连王静烟也只能揣着不安,安安静静地坐在了与王莽隔桌的座上。
直到管家领着两个女性仆人,抬着穿上了衣装的青儿也来到了厅中,所有人都忍不住抖了抖眼皮子,猜出了大概。
此类事情,在长安城每年不知发生多少起。
青儿被轻轻地放在了地上,就躺在王获的身旁。她脸上的绝望,嘴角的血迹,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帘。
王静烟更是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将目光由青儿的尸体上移向依旧跪在地上的王获,尔后偷偷瞄了一眼王莽。
她想说些求情话,但不敢出声,只是重新将担忧的目光投向王获,紧张地握紧了拳头,死死地捏着拳,捏到指节泛白。
‘这孩子,平常野也就算了,居然...唉,算了,受些重罚长长记性,收收心。’
王静烟只将目光凝聚在王获的身上,心中无声一叹,浑然未觉到身旁的王莽朝管家望了一眼,管家在犹豫之后无声点了头,又悄悄退出了殿外。
虎毒不食子,死的又是一个奴隶,在王静烟的理解中,狠狠地收拾一顿,叫王获躺上个把月就已经是顶了天的处罚。她只能期待王莽下手轻些,别打出个什么好歹。
而大汉朝也有明确规定,主人杀自家奴隶,只需交一些罚款便行。
阴沉着脸,王莽无声地扫了一圈,除去没收到通知的老太太及寡嫂之外,其余人都到齐了,王莽轻轻出声打破了诡异的安静。
“她叫青儿,今日刚被买入府中,我想大家或许都认识过了吧?”
他说着话,将目光来回扫着,扫见了绝大多数人默认的表情。
没有看王静烟,他只是对着站在厅中的仆人们继续开口,听不出喜怒,语调依旧冷冷清清的:“我与所有人说过,在我府中没有奴隶的说法,人人平等,生命也是平等的。你们虽然唤我老爷,但你们在府中,在我心中,是讨生活。除了吃住,还有月俸,只是雇佣关系,哪天嫌府中呆腻了,随时可与我辞别。”
顿了顿,王莽将几个妾室及一旁的几个孩子们也扫了一眼,唯独是依旧没望王静烟,继续道:“我也与你们说过,我的人绝对不允许欺压府中的每一个下人,我也绝不允许自己的子嗣中有人行纨绔暴行,骄奢之风。”
“我也说过,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最后这句话,王莽是盯着跪在地上的王获,一字一字吐出来的。
他没敢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毕竟是封建社会,皇权至上,传出去可是把柄。
“一命偿一命,她死了,你便下去赎罪吧。”
王莽最后的这句话,依旧轻轻冷冷,却似一道惊雷,于在场所有人的心底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