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二岁的时候就和老师认识了,他把我带在身边。”游博衍陷入了回忆,“那时候我还小,名义上我是军校的学员,但其实他是拿我当孩子养的,他教我读书,教我写字,教我练武,不让别人欺负我。”
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游博衍话锋一转:“我和老师见面的时候,我说是因为我大哥毒杀了我父母我才对他动手的,其实我骗了老师。我父母不喜欢我,心里只有大哥,我对他们没什么感情,那天是大哥要打死我,我就把他杀了。”
嗤笑一声,他继续说:“我没有告诉老师真相,刚开始的时候我真的以为他只是需要一枚棋子。我见过很多这样的事,我不知道他是例外。”
惊讶地看着他,温行风安慰般地摁了摁他的肩,主动握住他的手,语气温柔:“这很正常,事实证明,就算你一开始骗了老师,现在也是他最得意的学生。”
游博衍坐在客厅里看了很久的树,温行风默默地陪在他身边。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座钟的声音成了最大的动静,彼此几乎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
暮色四合,游博衍轻轻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胸前,声音压得很低:“行风,谢谢你。”
温行风没说话,只是用力回抱回去。
三个人就这么安定下来,组成了军统南京站,游博衍担任站长。他们是最核心、最具战斗力的成员,除此之外还包括几十名散落在各处的特工,主要负责搜集情报。
在固定的一个时间,他们和上级用电报联系,接受各种任务,一次一次出生入死。几人的身上都有了各种伤,甚至于有一天,温行风中了三枪,躺在冰冷的地上,等着咽下最后一口气。
余锦瑟和游博衍拼命把他救了回来。意识模糊间,温行风感受到了滚烫的液体滴在自己脸上,把他的意识灼伤了。温行风听到了余锦瑟焦急的叫喊,有些不真实。
而沈培风,早在他们到达南京的第四天就离开了他们。
那天阴雨绵绵,铅色的天空压得人沉不过气来,风刮得满院子都是树叶。温行风窝在沙发里翻报纸,游博衍笨拙地为他做手磨咖啡,余锦瑟坐在他对面,嘴里含着棒棒糖,快乐地欣赏自己新买的棕色大衣。
电话铃声响起,游博衍看他们都不动,认命地跑过去,接起电话:“喂,您好。”
对面说了什么,他的脸瞬间沉下来,压低声音说:“你再说一遍。”语气里满是愤怒。
接下来是一片沉默。余锦瑟和温行风不知所云,看着他,就见他一脸阴沉地听对方说话,几次张开嘴,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半晌,他仿佛卸去了全身的力气,嘴唇哆嗦着,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们晚上就去上海。”游博衍说,语气很僵硬。
手中的报纸飘到地上,温行风没管,坐起身,愣愣地看着游博衍。他知道,是沈培风牺牲了。
同样意识到什么,余锦瑟无措地张开嘴,把棒棒糖拿出来,看看游博衍,又看看温行风,站起身,浑身写着不安。
对方又说了什么,游博衍大为光火:“他把我养大,我凭什么不能去?”
仿佛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游博衍顿了顿,语气尖锐起来,继续说:“我不管你们是怎么打算的,我要去上海,去把他带回来。落叶归根,他得埋在自己的老家,你别说什么‘何须马革裹尸还’,他一辈子鞠躬尽瘁,就这点事都不行吗?”
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游博衍听着对面的声音,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片刻才回过神来,再开口时语气缓和许多:“局座,算我求您,让我们去把他的尸体带回来,行吗?”
他又说:“我知道是陷阱,陷阱我也得去。我跟着他的时候才十二岁,他把我当亲儿子。您也说了,本来应该我们去的。”
良久,游博衍沉默地点了点头,好像才记起来对方看不见,所以说了句“谢谢”,挂了电话。
客厅里落针可闻。游博衍呆愣愣地看着电话,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许久,他抬起头,看着温行风和余锦瑟,喉结蠕动两下,才低声说道:“老师殉国了。局座允许我们去上海给他收殓尸体。”
张了张嘴,余锦瑟想说什么,话未出口泪水却滚落下来。她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只是默不作声地把嘴唇上的胭脂擦掉了。
余锦瑟上了楼,又很快下了楼。她脱下新买的漂亮的棕色大衣,换上白色西装外套,脸上不施粉黛。
“是我害死老师的,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赴死,什么也没做。”温行风的心头回转着这个念头。他捡起报纸放在茶几上,接过游博衍递来的咖啡,一饮而尽。
长宁在脑海里怯怯地开口:“这不能怪您,宿主,((? ? ?? ?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你不懂,长宁。他什么都教给我了,连命都给我们了,可我什么都做不了。”温行风闭着眼靠在沙发上,痛苦地皱起眉,只感觉胃翻腾得厉害。
“宿主,恕我直言,您如果执意插手的话,会伤害更多人的性命。你没有错,游博衍和余锦瑟也没有错,错的是战争,是侵略者。”长宁换了更加沉稳的音色,劝慰道,“当务之急是把沈培风的遗体夺出来,让他入土为安。”
“遗体?对,”温行风很快就抓住了重点,联想到游博衍接电话时说的话,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愤怒地问道,“小鬼子拿老师的遗体做什么了?”
迟疑一瞬,长宁还是直白地陈述事实:“他们把沈培风的尸体挂在山坡上,四周埋伏了人,准备引诱你们去收敛尸体然后出其不意一网打尽。”
妈的!温行风忍不住在心里爆了粗口,想到什么,又问:“那老师的灵魂呢,保护住了吗?”
“放心吧,沈培风的灵魂是完整的,现在停留在自己的尸体附近,时不时去76号晃荡一圈,应该是想看看任务的结果。”长宁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