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重庆,是沈培风亲自来接的他们。
打开后排车门坐进去,温行风接过沈培风递过来的棒棒糖,分给身侧的余锦瑟一颗,剥开花花绿绿的糖纸,把青色的糖球放进嘴里:“老师怎么亲自开车?”
“你们完成了这么艰巨的任务,胜利归来,我当然要好好给你们庆祝一下。”沈培风笑着说道。
“难得老师良心发现。”游博衍挑了挑眉,说起话来没什么顾忌。
对此,沈培风只是一笑而过。
车辆一路行驶到学校。几人下了车,快步走到会议室。温行风和余锦瑟都被授予上尉军衔,游博衍也收到了上级的嘉奖。
“看到你们配合默契,我很高兴。”沈培风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余锦瑟身上,“对你们的进步,我深感欣慰。”
“老师过奖了。”游博衍干巴巴地接了一句。
脸上掠过一丝笑意,沈培风继续说:“以后你们就是一个小组,一起执行任务。博衍和行风是生死搭档,锦瑟基本上和你们一起行动。”
生死搭档的意思是“同生共死”,意味着游博衍和温行风不会被拆开,是彼此的半条命。而余锦瑟有可能被派往其他地方,加入别的行动小组。
“给你们放两天假,想出去可以出去,但是不能惹事,不要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沈培风提醒道。
似乎想到什么,他随口补充一句:“对了,锦瑟,经常招惹你的那几个学生过几天就要离开了,你小心别和他们起冲突。”
下意识地,温行风的脑海里蹦出“中译中”自动翻译:你要报仇就抓点紧。
严肃地点点头,余锦瑟一脸温婉柔顺,半点看不出先前把人摁在地上揍的凶残。
行动落下帷幕,温行风也能抽出心思关注温家的情况了,这一问就看见了一场好戏。
落叶纷飞的院子里,温良淑穿着旗袍,将三千青丝盘成旧式的发髻,斜斜地插了一支簪子,坐在木椅上,白皙的手捏着半块核桃仁往嘴里送。
她的对面,周绍正襟危坐,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的耳朵,仿佛在克制什么。
“周少爷还没有说,怎么突然过来了?”温良淑迎上他的目光,眼波流转,眸底却没有一点波澜。
略微垂着头,周绍移开视线,开口道:“婚约的事,原是我对不住你。那时候我刚留学回来,年轻气盛,对你苛责了些。”
长而翘的睫毛垂下,温良淑换了个端正的姿势,好整以暇地看着周绍,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知道,这一两年你受了很多的苦。那时候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不想娶你,对你的名声很不好。”周绍继续说。
“原来周少爷是知道的啊。”温良淑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打断他的话。
“啊?”周绍有些惊讶。
“知道当众指责我不会读书识字、封建愚昧会让我被全镇的人议论,知道在庙会和那么多人说此生绝不会娶我为妻会让我担上嫁不出去的名声。”温良淑的声音很轻柔,言辞却逐渐露出锋芒,“我还以为周绍只知道读书识字不知道仁义廉耻,才会这般肆无忌惮地践踏我的名誉呢。”
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周绍姿态放得更低了:“是,的确是我的错,让你受委屈了。只是,往事暗沉不可追,我们也是要向前看的。”
“不知道周少爷预备着,怎么向前看?”温良淑并没有乘胜追击,扶了扶发簪,顺着他的话往下问。
笑容真切了几分,周绍的语气带着些诚恳:“我是想着,你我本就有婚约,虽然已经取消了,但如今我未娶你未嫁,婚约还是可以作数的嘛。”
他说得坦荡,却被猝不及防的一声轻笑打断了,愣愣地看着温良淑,按下心头的不舒服,纳闷地问:“你笑什么?”
“请问周少爷,说的可是真心话?”温良淑收敛了笑意,直视他的眼,认真地问。
“自然是真心话。”周绍毫不犹豫地说道。
“哦,那我,是不是可以高兴一下,毕竟是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总算是将您金子般的心捂热了?”温良淑仍旧是温柔端庄地开口,听口气仿佛强压着喜悦似的。
但周绍却敏锐地觉察出她的态度不对,思索一瞬,说道:“也不必这样说,良淑,你我一起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说到底其实也是般配的,只是我从前想岔了。”
端起茶杯,温良淑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水,又将茶杯放回原处,腰背挺得更直:“当初想岔不要紧,如今想明白了就是了。你也知道我帮着父母打理家中的事,受益匪浅,也知道当初的自己的确有些不堪,配不上周少爷。”
如释重负地笑了,周绍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不妨事,如今你我都成长些了,婚嫁之事也要早日定下来才是。你若愿意不计前嫌,叔父那边我去说就是了。”
“甚好。”温良淑看着他噙着喜悦的眼睛,脸色缓缓沉了下来,话锋一转,“只是,我绝不愿意。”
周绍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庙会时候你说的话,只说对了一半。你我的确不般配,但不是因为你留过洋我不曾入过学堂,是因为——”温良淑畅快地望着他完全阴沉的脸笑起来,一字一顿,“周少爷这样的品格,不配做我温家的女婿。”
右手握着茶杯,周绍几乎要把茶杯捏碎了,自己却浑然未觉,只是死死地盯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温良淑沉默着饮了一口茶,眼前浮现的是邻居对自己指指点点的场景。
那时候,她和温夫人出门,会被一个又一个尖锐的问题打击得溃不成军。她没有做错什么,就因为未婚夫的几句话,就被所有人指责,连带着爹娘寝食难安,成日里唉声叹气的。那样伤心绝望的日子,是周绍带给她的。
现如今,他又是怎样理所当然地告诉她自己想要娶她的呢?凭“年轻气盛”四个字,她受过的伤就会痊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