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之外月朗星稀,燃烧着的柴堆还剩一小半柴火,远处不时传出的犬吠证明此地离着村落不远。
清秀的小厮饶有兴致的拿着半截鸭腿,摊手说道:“不说就算了,定然是没有名字。”
“切,此言谬也,人之名,树之影,是人就得有名字,小郎中读过书,那晋成公唤作黑臀,汉武帝还有个刘彘小名;这首诗可看做孤朋念叨远方老友,名字自然叫做~寄故人;等以后小郎中与赵某再相处个几日,定然会交情匪浅,情同手足兄弟,以后你回家乡,我回汴梁,那时天各一方,咱们写信互诉衷肠时,就可用这首诗表叙心意。”
“呸,谁要与你这爪牙称兄道弟、互诉衷肠……”
那小厮白了赵应棠一眼,拿着鸭腿转身离去,正在这时,赵应棠突然伸出一只手狠狠抓住了那小厮的背后的衣衫,原来他方才趁着背诗机会,偷偷将手上绳子使劲向外翻转拧动,就在方才他已将绳子撑开了一道口,如今趁着那小厮转身不注意,猝然发难。
由于双脚仍被束缚,赵应棠只得使出浑身力气将那小厮拽了过来,瞬间之后,那小厮就整被他拉的失去重心,慌乱中退了一步,下一刻就仰面倒下,正好落到了赵应棠怀里。
小样,跟赵某人斗,细皮嫩肉小伙子还是斗不过老辣猎人。
赵应棠趁着小厮倒下,用一只胳膊拢住了小厮脖颈,任凭其如何挣扎、喊骂,就是不撒手,不料那小厮竟然用一只手握着鸭腿往后直戳,冷不丁的碰到了赵应棠脸上。
“放开我,放开我……”
乱拳打死老师傅,虽然赵应棠尽量扭头闪避,但另一只胳膊毕竟有伤,双脚也被捆着,还是被小厮戳中了左眼睛,赵应棠左眼直冒金光,疼痛也是不可避免的来临。
丫的,这小子不讲武德,新仇旧怨加持下,赵应棠索性强行举起那只受伤胳膊,虽然剧痛再临,但他已经成功将两手结成了环扣,紧紧勒在了小厮腋下与胸膛,不过手上传来的感觉却让赵应棠有些奇怪,这小厮貌似胸肌不小。
那又如何,他强任他强,赵某人也不是吃素的,今日不弄服、弄晕这小厮,那么老子前途可是一片黯淡,想到此处,赵应棠手上力道又加大了几分。
“无耻恶徒,与你拼了!”
小厮脆生生的声音暴露了他的惊恐,但无论如何挣扎,赵应棠都能将其控制住。
二人相持之下,小厮头上幞头也掉了下来,瀑布似得头发落了下来,正正好好覆盖在了赵应棠脸上,遮住了他的视线。
木槿叶的淡淡香味立刻萦绕在赵应棠口鼻之中,这小厮倒还挺讲究,竟然用女子用的木槿叶洗头,大老爷们谁用这个,洗头都是用淘米水和着草木灰就对付了。
因为挣扎,那小厮腋下衣衫扣粒子松了两颗,正好露出了里面的贴身衣物,赵应棠刚将满脸头发甩掉,就看到眼前一幕:“别乱动了,没想到看似柔柔弱弱,还是个练家子……咦,多大人了还戴着红兜兜。”
“无耻、无耻、无耻……”
刚说完话,小厮又剧烈挣扎起来,赵应棠因为一只胳膊中过箭、腹部腋下同样有伤,此刻强行用力,已经有丝丝血迹染红了衣衫,显然是方才扯动了伤口。
小厮拼命挣扎的后果就是逐渐减小了力气,大口喘着粗气。机会难得,赵应棠顾不上疼痛,翻身按住了小厮两条胳膊,二人瞬间就交换了位置。
接下来,赵应棠侧身压住了小厮,又摸索着解掉了脚上绳子,趁小厮没了力气,赶紧将那小厮双手反剪,绑住了其手腕、脚腕。
“淫贼,我做鬼也饶不了你。”
做完这些,赵应棠一屁股坐到地上喘着粗气,一番功夫总算没白费,但深深的疑惑同时涌向了赵应棠的心头~声音如同黄鹂鸟,满头乌黑秀发,戴着红兜兜,骂咱赵某人是淫贼,一副女子面相,还有那胸肌……大爷的,方才那“胸肌”好像有些软……
赵应棠这时候才回过味来,用手捂着胳膊上伤口望向了那小厮:“你不是男人?”
小厮横躺在地上,横眉冷对赵应棠,咬紧银牙说道,眼角泪滴到地上,正好浸湿了一小片干土:“无耻淫贼……你最好快些将我杀了,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小厮这句话一说出来,相当于坐实了自己是个女子,没料到她学着花木兰女扮男装,赵应棠一脸错愕的望着眼前披散秀发的女子。
不过眼下形势却容不得赵应堂多考虑,此地为何只有这女子看守自己,那个眯眼睛的卞郎中却不见了踪影,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赵应堂几处伤口重新撕裂流血,他忍痛拿起了烤鸭,看到火堆不远处墙边还放着一个缠着挎绳的大葫芦,拔下塞子一闻,并无什么古怪气味,想来定然是饮用的清水,于是他赶紧将之斜挎在身上。
做完这些,赵应堂转身朝破庙外走去,嘴里还咀嚼着一块鸭肉,走了几步后,他回头朝着地上女子微微一笑:“这位姑娘莫再哭了,本爵爷不会怎么着你,山高水长聚又别,萍水相逢各天涯,后会有期!”
在地上女子悲愤目光中,赵应堂蹒跚着消失在月夜之中。
赵应堂一刻也不敢耽误,朝着犬吠方向迈步前行,他已经打定了主意,等到了有人烟地方,一定先找人返回大名府,不知道此刻米信、程徳玄在做什么,日后再见二人,一定要将他们踹上几脚,好在月光虽不明亮,但好在能隐约看到路。
一炷香时间并未让赵应堂走出多远,但他只得默默咬牙坚持,这次跟赵二出巡北境是个让人头疼的差使,若是能再选择一次,他会想尽办法留在汴梁。
孟夏时节,本就是天气回暖时刻,又经过一段时间的艰苦跋涉,赵应棠实在是走不动了,身上全部湿透,汗液与血液早已混溶交杂。
意识到体力透支,赵应棠只得找了棵树背靠瘫坐在地上,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光顾着赶路,竟然忘记了喝口水,此刻他的嘴中已经起了黏黏的白沫。摸了摸身上斜挎的水葫芦,赵应棠立即将之拿了下来,迅速拔下木塞,往口中灌了一口水。水在舌尖上溶化,甘冽无比,胜过世间一切琼浆玉露。
赵应棠想了想眼下处境,心中颇为苦涩,他从烤鸭上撕扯下一块肉,并未咀嚼几口就咽了下去,这不就是正儿八经的荒野求生么。想想后世那些特种兵,那个是不身体、心里素质过硬,自己如今境遇类似,唯有坚强意志与时刻保持大脑清醒,才能冷静思考,做该做的事情以便能够让自己脱离险境。
若能回到汴梁,一定要到老王景筹办的军事学院做个先进事迹报告会,顺便将如何在逆境中生存传授出去。
月色迷蒙,赵应棠却无心观赏,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还是继续赶路为妙。当此时刻,一阵急促的震动袭来,当赵应棠扭头望去时,只见身后不远处正漂移着几盏灯笼的火光,在黑夜中越靠越近。
大爷的,莫非是那卞郎中那伙人,管球去,先逃再说。
赵应棠立即起身离了大路,朝着路边荒草丛钻了进去,脸上、手上不时传出一阵火辣辣的感觉,他知道是被草木尾梢刮拉所致。
大名府周围都是平原与纵横交错的河道,在草木丛中的赵应棠也不辨方向,只知道向前急行,忽然他一脚落空,着地时刻踩到一处湿滑地面,接着整个人就脚下打滑,因为惯性,整个身子在一处斜坡上滑了下去。
“扑通”一声,赵应棠就落到了一条水流湍急的河里,整个人沉到了水中,赵应棠下意识的滑动四肢,奈何自己是个旱鸭子,在沉浮之间猛灌了几口河水,就被水流带动着朝下游奔去。
莫非赵某人今日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赵应棠心里充满着不甘,但挣扎根本无用,他还是渐渐失去了全身力气,在呛了几口水后,整个人朦朦胧胧就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