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程德玄、米信抬着赵应棠往前疾走时,落在身后的刘思遇却扑通一跪,脸上的阴郁之色换成了凄楚之音。
“程郎中等等,刘某知道大名城一位神医,若是程郎中能施以援手,愿意为诸位带路前去……刘某也不会食言,会给赵爵爷再磕三个头,那诊金也会加倍。”
闻听此言,赵应棠立刻来了兴致,在大名府能称得上神医,想必其医术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如今苦于瘙痒难耐,他望着程德玄说道:“程德玄,别让刘将军磕头了,你就当行行好,可怜可怜本爵爷如何?”
程德玄一听,鼻子差点没气歪,原本是替赵应棠出气,没成想却挨了一顿埋汰,敢情仗义出手还没落着好,弄了个里外不是人,不过眼下也不是矫情时候,若是赵应棠回汴梁时,在自己师尊面前一顿瞎讲,岂不是得不偿失。
想到此处,程德玄扭头喊道:“刘将军休要跪了,没听到爵爷话么,还不头前带路。”
刘思遇眨了眨眼睛,立刻堆起笑脸起身跑到了三人前面,在刘思遇带路之下,一路上畅行无阻,若是遇到了侍卫兵丁,全部会恭恭敬敬的行礼。
等米、程两人将赵应棠抬上了马车,由于大名府人生地不熟,米大胡子想带几个禁军保护安全,看到赵应棠难受样子,只得亲自当上了赶车马夫,让程德玄在马车厢里照顾赵应棠。
刘思遇单人单骑头前带路,米信赶着马车紧随其后,不一会众人就出了节度使牙城。马车内的赵应棠只觉得身上有无数虫子爬了一般,偏偏又像羽毛轻轻拂过皮肤,此刻他恨不得用痒痒挠将全身上下全部抓一遍,但是他知道这样只会加重症状,只好呻吟着忍住。
“丫的,程德玄……有没办法让人昏过去,打昏我也成,本爵爷不怪你……大爷的,佛祖耶稣安拉,你们谁能救我,我就皈依……”
那肉眼可见的一个个红点布满赵应棠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脸部、脖颈、手掌,看得令人头皮发麻,听着赵应棠凄惨的喊声,程德玄也很是无奈,将自己一个手掌递到赵应棠面前:“爵爷,要实在忍不住,你就使劲握住德玄手,或许能分散些。”
大爷的,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赵应棠立刻用那只没受伤手握住了程德玄的手,结果程德玄立即呲牙裂嘴起来:“哎呦,疼、疼、疼……爵爷,程德玄这手是肉做得,别使那么大劲……您握手就握手,爵爷手指盖为何不事前不能剪剪,亲娘呀……”
米大胡子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马车行进中,车厢里却传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怪叫,弄得路上行人纷纷侧目而视,不断朝着马车指指点点,仿佛看怪物一般。
马车陆陆续续走了半个时辰,却丝毫不见前面带路的刘思遇有停下意思,米信有些忍不住了:“刘将军,这大名府方圆不过数十里,再走可就要出城了,那神医究竟在何处?”
马上的刘思遇陪笑道:“不远了,等出了北门,再走上三四里路就到了,那神医却是不在大名府城中……”
经过长时间跋涉,几人总算出了大名府西门,又行了二三里之后,变成了崎岖难行的小路,马车也变得颠簸起来,赵应棠一众人总算来到了一处草堂前面。
因为路面变得坑坑洼洼,刘思遇索性下了马,转头望着米信说道:“米指挥,前面草堂就是那神医住所,爵爷病耽误不得,咱们快些过去。”
望着周围场景,米信皱眉问道:“刘将军等等,此处前不着村后不挨店,周围尽是荒草巨树,前面茅草院子哪里像是有人居住样子,怎么也不见有看病病人出入?”
“呃,米指挥有所不知,那神医平素有个怪脾气,因早半天要睡觉,只在午后才开始看病,因现在还不到午时,是故没人来看病也实属正常。”
“刘将军这病为何不让那神医诊治一番,这还没到午后那神医不接待病人,来了又有何用?”
“嗨……刘某确实让他诊治过,不过却不大见效,之前治病时,刘某给了那神医很多酬谢金银,定然有办法让他医治赵爵爷……”
马车里的赵应棠见得马车停下,以为是到了治病郎中住的地方,加之身上症状依然存在,便对着马车外的米信吩咐道:“米兄,可是到了地方……快些带我去看郎中!”
听到赵应棠的话,车外的米信不再问刘思遇,而是掀开车帘说道:“贤弟稍稍忍耐片刻,那郎中就在前面院落。”
程德玄哭丧着脸说道:“爵爷,这手总该撒开了,估摸着这手也快断了。”
赵应棠撒开了程德玄的手,程德玄趁机甩了甩没有血色的手,一脸苦涩模样,米信又赶着马匹向前走了一段距离,总算到了那院落门口,将拉车的马栓好后,米信与程德玄将赵应棠抬下了马车,正当这个时候,刘思遇已经敲开了大门。
从大门里走出一个穿着麻衣的小厮,刘思遇说明情况,又从钱褡子里拿出一锭黄金塞到了小厮手里,只见小厮眉开眼笑收进了长袖之中,接着便热情的将几人带了进去。
麻衣小厮让几人把赵应棠放到了堂屋一处长案子上,接着就转头走开了,等了片刻之后,小厮与一个约莫五十上下的人到了堂屋门口,那人八字鼠须,头戴缣巾,手里还不停摇着一把扇子,不过此人却一直眯着眼睛,应该就是是这里的郎中无疑了,也就是刘思遇嘴里的那个所谓“神医”。
直到那个郎中走到了众人很近时,才眯着眼睛向刘思遇行礼:“原来是刘将军来访,今日……”
躺在长案上的赵应棠此刻恨不得下去给那个郎中一巴掌,这家伙眼睛快眯没有了,显然就是个近视眼,不过他实在是瘙痒难耐,只得对着刘思遇说道:“刘将军就不要再客套了,快些让神医给我医治,若能医好在下病症,定有酬谢!”
刘思遇闻言点点头,对着那郎中说道:“卞神医,这位是赵爵爷,他身上莫名起了很多红点,偏又瘙痒难耐,还请您快些出手医治。”
卞郎中摇摇头,手里的扇子也停了下来:“十里八乡何人不知规矩,若是来个人就让卞某医治,那卞某这规矩岂不是成了笑话?“”
同行即是冤家,这话立刻让程德玄有些恼火,他立即从刘思遇身上强行拿下了钱褡子,对方也不敢动弹,任凭程德玄拿走了钱褡子,接着他又将卞郎中手里的扇子一把夺过扔到一边地上,接着将钱褡子丢到了卞郎中怀里:“真是啰嗦,这是诊金,能不能让你出手,还在程某人面前装清高……若是能医好爵爷,某让刘将军再给你这么多金银。”
哗啦啦的响声立刻让卞郎中眼睛冒出异样的神采,他立刻微笑道:“还是这位爷敞亮,栓子,快将这诊金收起来……”
那个麻衣小厮接过了卞郎中手里的钱褡子,接着卞郎中眯着眼走到了赵应棠身边,俯下身子看了起来,俨然一个近视眼看东西的模样,赵应棠心里有些打鼓,眼前的卞郎中不是生活在他穿越之前那个年代,自然没有近视眼睛可以佩戴,也不知道这家伙医术从何处学的,一看就是近视度数不小的样子。
卞郎中看了半晌之后,接着给赵应棠把起了脉,他一只手按在赵应棠手腕处,另一只手却不时捋着八字胡的一撇:“这红点形态大小不一,稠密处可融合成片,兼见身热气息不稳,这乃是风热挟湿红疹之症,若是卞某所料不错,这位贵人是不是身上奇痒,偏偏心里烦躁不安……咦,竟然还受了其他伤。”
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赵应棠一听有门,立刻满怀期待的看着卞郎中:“不用管其他伤,这瘙痒之症能不能治?”
卞郎中淡定的一笑,上眼皮已经完全贴住了下眼皮:“哈哈哈……卞某八岁之时就可治此症……不过要用烟熏之术,栓子,去准备东西,让其余几位贵人移步到偏房饮些茶水……切记不可中途打扰!”
程德玄听得鼻头直耸动,像是一头隐藏着愤怒的狮子,那个叫栓子的小厮从里间拿了一个铜盆,又提了一个篮子,篮子里装着一些干草药,旁边还放着几个白瓷瓶。
将东西放好之后,栓子带着米信、程德玄、刘思遇到了偏房,又烧了些水沏了茶,端到了几人身边。
“几位贵客稍安勿躁,这烟熏之法少说也要一个多时辰,几位且在此处安心品茶,小人去弄些果脯过来……”
等到栓子离去,程德玄端起茶碗立即喝了一口,只是茶水有些烫嘴,他立刻张嘴将水吐到了一边地上,狠狠瞪了刘思遇一眼:“刘将军,你这眼力见也不怎么好,这姓卞郎中身上连药材味道都没有,定然是个说大话之人,若是他医不好爵爷,把他这院子给拆了。”
刘思遇讪讪道:“程郎中所言极是,您看刘某这病……?”
“猴急什么,你这病一时半刻又死不了,等爵爷好了再说……对了,方才那钱褡子里钱就当程某答应医治刘将军之酬劳了,先说好,你病好之后,还得……还得弄些金银给程某,毕竟医治你需要耗费不少精力,不买些好东西补补在下身子,以后都会落下病根……”
刘思遇听的头大如斗,不过他也是有求于人,只得微笑道:“依得程郎中,二位快品品这茶水,听说能强身健体,重振雄风……”
米信刚刚喝了一口茶,一听刘思遇的话,立刻喷出了一片水雾,不偏不倚喷到了程德玄脸上,程德玄抹了抹脸:“米大胡子,你是不是有病,刚到嘴里你就这样,看来你这一辈子与重振雄风注定无缘了……”
米信被呛的咳嗽起来,喘了半晌才喘匀了气息:“怪不得……怪不得贤弟天天骂你,刘将军,正好闲来无事,不妨聊聊这大名府风土人情。”
“好,那刘某就说说……”
米信、程德玄、刘思遇三人边喝茶边聊天,而堂屋中的赵应棠的处境就没那么妙了,嘴上绑了纱巾的卞郎中将堂屋所有门窗都关了起来,接着在铜盆点燃了一堆不知名的草药,等火苗冒出来之后,又在上面铺上了一些绿叶子的草药,顿时整个堂屋全被烟雾占据了,而且那些烟雾不可避免的往赵应棠口鼻中钻去,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眼睛尽皆被眼泪沾湿。
大爷的,这他喵的是什么狗屁看病方法,赵应棠心里一阵腹诽,这明明就是窒息疗法,自己戴个纱巾,却不给老子弄一个,这病没治好,人却差不多快交待在这了……
烟熏火燎的状态持续了很久,赵应棠忽然发觉身上没那么痒了,当即心下大喜,于是他咳嗽着对这卞郎中说道:“卞郎中,本爵爷身上不痒了,是不是将这些东西都弄走?”
“贵人稍待,如今只是驱除浅皮之毒,还早着呢,若要治病去根,请务必忍耐!”
见卞郎中如此说,赵应棠只得乖乖躺好,过了片刻,只见卞郎中从葫芦里倒出一些粉末,那粉末直接落在了铜盆里正燃着的草药上,只见一股更加猛烈的白烟迅速生成,接着弥漫在整个堂屋之中。
“卞……卞郎中,这烟怎么让人犯困……”
白烟升腾而起时,赵应棠觉得眼皮立刻打架起来,一股昏昏欲睡的感觉立刻袭来,只听得卞郎中笑声传来:“贵人放心,此药有安神之功效,您放心去睡,等睡醒之后,这全身病根将消弭于无踪!”
“原来如此……”
赵应棠在迷迷糊糊中回了一句,下一刻便失去了知觉……
见到堂屋门窗缝隙里冒出了白烟,米信有些狐疑的说道:“这堂屋里怎么尽冒白烟,卞郎中这治病法门竟然如此奇怪!”
刘思遇饮了一口茶水说道:“米指挥稍安勿躁,这卞郎中能有神医之说,定然有些本事。”
程德玄揉了揉鼻子,接着闻了几下空气:“米大胡子,这味有些不对,如何会有曼陀罗、醉鱼草味道……不好,快去看看爵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