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赵应堂大着舌头开了口……
“伯父海量,不得不服,小子此刻已是头昏脑涨……此番受陛下差遣到大名府名义上是体察民情,还要伯父多多相助。”
大殿中,佣人们又端上了一些菜品,符彦卿微微一笑:“好说,这天火酒实在比寻常酒水浓烈太多,对了,六郎说是受了皇命到大名府体察民情,打算接下来要先去何处?”
赵应棠打了个酒嗝:“什么体察民情,不过是个幌子而已,六郎做了些营生,组建了四海商行,拉着陛下入了股,想在这北境之地盘些铺子,以便将将四海商行生意发扬光大……嘿嘿,这天火酒、白糖霜、豆油、制衣等都是四海商行营生,今后若是伯父去了汴梁,六郎亲自带你去看看。”
“好久没去汴梁了,昔年周太祖未起事前,隐帝令开封府尹刘铢杀光了他在汴梁家人,等到其荣登九五之尊,便杀了刘铢,将其宅子赐给了孤,就在那牛行街上,与宋延偓家离得不远……这今后若是卸下身上这担子,这洛阳、汴梁二地,总有一个是孤埋骨地方……这一代新人换旧人,昭信,以后要跟六郎多亲近些才是。”
不知为何,符彦卿看向了自己大儿子,而符昭信应该是大概率胜过其父亲的酒量,微笑着端着酒樽来到了赵应棠身边:“贤弟,愚兄陪你饮上一杯,听说凤翔府王老郡王如今也在汴梁?”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符昭信俨然深得其中之味,赵应棠用手摸了摸脑门的汗,好家伙,要是再跟符昭信再喝上几杯,估计自己不知道得醉成什么样子:“米兄,你替六郎去瞅瞅程德玄死了没,别到时候老道士找咱要人。”
米信本就酒量不俗,此刻仍然稳如泰山,听到赵应棠如此说,他没有犹豫,他起身同符彦卿行了个礼,躬身告退。
见米信出了大殿,赵应棠将一只手领着酒樽向符昭信一举,自己却仰头干完了酒樽里的酒水:“兄长,这杯六郎干了,不过得先容小弟缓一会。”
符昭信知趣的点点头,赵应棠转脸望向了符彦卿:“伯父,小子觉得王老郡王才是一等一英雄,他如今回了汴梁,帮着陛下筹办这军事学院……反正六郎酒水也吃多了,就说些醉话,请伯父原谅,小子曾看过历朝名臣画像,觉得伯父容貌雄伟,真像那先秦王翦……遥想当年,那白起与王翦都是一时人物,人屠白起大小七十余战无一败绩,但却落得个自尽而亡结局,王翦统兵灭山东五国,得以在含饴弄孙中安享晚年,且不说秦时,王氏一脉从那三国王允到与司马家共治天下,绵延数百载……”
望着赵应棠满脸微笑,符彦卿表情却很不自然,话一旦说破,便没了神秘感,赵应棠此刻却不再说话,只是直勾勾的望着符彦卿与符昭信,反正趁着酒喝的不少,他倒要看看符氏爷俩到底要如何搭话,自己有了赵二撑腰,怕他个锤子。
符昭信望了头发斑白的父亲一眼,接着抢过丫鬟手里的酒壶,朝赵应棠酒樽中添起了酒:“哈哈哈……六郎来做生意,为兄自然欢迎,这大名府有几个大户,想必他们很感兴趣,不如这接下来几日,为兄带着六郎去走访一番……”
符昭信想打乱话题,但是却被自己老爹摆摆手制止了,符彦卿清了清嗓子说道:“哈哈哈,六郎这话说着对胃口,人年纪大了就不得不服老,这风口浪尖位置早都令人厌烦,孤齿松发白,若不是为了宗族,又岂会撑到如今?哼……那王景老儿都能为官家筹办这军事学院,若是比战功,他哪一样比得上孤……小子,孤想回汴梁,一来不能让王老儿专美于前,二来想在四海商行入些股子,同你一起做做生意……孤自会上书官家言明心志,若是你以后要写信给官家,能否为伯父说些好话?”
赵应堂有些意外,酒劲上涌之下,又打了个酒嗝:“自然乐意至极,不过那些伏击六郎刺客实在是可恶至极,若不报此仇,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
“孤明日就着手调查此事,多说一句,六郎以后回了汴梁,去牛行街去见见你伯母,孤那二儿子不成器,成日只知道招惹是非,以后就跟在你身边调教、调教……当然呢,孤也不白让六郎出力,以后若是在大名府看中了什么铺子,孤替你盘下来。”
刚说完这话,米信已经迈步回了大殿,符彦卿立刻又让众人举杯吃酒,过了片刻,丝竹管弦之声又起,几个妙龄女子在大殿中翩翩起舞,觥筹交错中,时间飞驰而过,直到符彦卿闭着眼睛躺倒之后,酒宴才散去。
星空下的节度使牙城时不时有巡逻兵士经过,在符彦卿住的房内,符昭信为自己父亲服了些醒酒汤,又替他掖好薄毯,这才转身准备回去。
正在这时,符彦卿竟开口叫住了自己儿子:“昭信,先不急走……陪爹说会话,”
符昭信有些意外,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自己老爹:“爹爹不是方才吃多了酒……?”
“唉,人还是老了,这天火酒实在难扛,幸亏提前让刘思遇给找来了醒酒药丸……”
符昭信小心翼翼的走到符彦卿床边:“爹爹,如今官家就在南乐,他却派了赵应堂来大名府,偏偏又没办法说破,这接下来如何做……”
“历来改朝换代,无不是血雨腥风,坐稳大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削藩……慕容延钊、王老儿、韩令坤如今都被处理了,这接下来也该轮到为父了,只不过爹想退下来都有些难,那些刺客明显就是想嫁祸给咱爷俩!”
“爹爹,清者自清,还是不要多想了?”
“信儿还没看明白,既然有一次刺杀,自然会有第二次,这背后之人目的就是为了搅乱时局,为父也想知道是何人算计……另外,让刘思遇收敛一些,想学那王翦,却被人家识破了,还被说在了脸上……”
………………………………………
日上三竿之时,赵应堂斜躺在床上,心里却无比后悔。
昨晚饮酒之后,赵应堂就被人抬到如今所住的房间,虽然房间陈设无比奢华,但他却无心观看,因为他此刻浑身发痒,显然是身上过了敏。
偏偏程徳玄昨日吃多了酒,米信去叫他时,那家伙还在呼呼大睡,没有办法,赵应堂只得忍着,这感觉简直是令人怀疑人生。
米信看着赵应堂脸上都是红点子,乐得直不起腰来:“贤弟,咱们还是让魏王给请个郎中来……要不然,这湿毒弄得你脸上红斑越来越多,都没办法出门了!”
昨晚算是得到了一些成果,但赵应堂却压根没心思回味,他攥着拳头直哼唧:“大爷的,莫不是得了红斑狼疮……我去,痒死老子了,哎呦,动了伤口了。”
这一番动作吓坏了米信,他赶忙握住了赵应堂那只能动的手:“可不敢乱抓,会破相……”
正在这时,迷迷糊糊的程徳玄迈步进了房间,肩膀上还挎着一个药箱,看到米信撅着屁股抓着赵应堂的手,他不解的挠挠头:“米大胡子,你为何要打爵爷,在门外都听到音儿了。”
赵应堂听到了程徳玄声音,顿觉气不打一处来:“程徳玄,快来救救本爵爷!”
一听赵应堂的话,程徳玄立刻清醒过来,立刻奔着米信奔了过去,一脚踹到了米信屁股上:“米大胡子,快松开你那蹄子……”
突遭一脚,米信撒开了赵应堂的手,他立刻转脸望向程徳玄,一把揪起了程徳玄胸前的衣领:“踹米某做甚?你没看见赵老弟一脸红疹子,咱是怕他抓破了脸……真是春字栓二虫~蠢!”
看到二人闹了这么一出,赵应堂更生气了:“米大胡子,要是想让我死快些,你就别松开他!”
米信这才气鼓鼓的松开了程徳玄的衣领,程徳玄这才讪讪瞪了米信一眼:“有本事你继续……哼,以后有事,休想程某出手救你!”
米信满不在乎回了一句:“谁稀罕你救。”
闻听此言,赵应堂更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程徳玄,本爵爷死给你看如何?”
“嘿嘿,爵爷言重了……咦,爵爷这脸上……这房里也没见着蚊子呦,怎么都是红点,哎呀呀,爵爷这是风邪入体,啧、啧……可惜了,我不会治!”
大爷的,赵应堂想杀人的心思都有了:“米大胡子,替我踹他几脚……算了,去抬我去寻个郎中,庸医、庸医,程徳玄,你还是回汴梁找老道士!”
“那可不行,爵爷身上有伤,只能躺在担架上……嘿嘿,徳玄跟米指挥抬着您出去!”
“那还废什么话,真想看着本爵爷痒死你才开心?”
程徳玄讪讪摸了摸鼻头,将药箱放到了一边,米信已经将担架放到了地上,接着二人合力把赵应堂弄到了担架上。
片刻之后,米信在前,程徳玄在后,二人抬着赵应急匆匆的往门外走去,不料在跨过门槛那一刻,程徳玄脚下竟然踩空了,整个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担架上的赵应堂也被掀到了地上。
赵应堂的一只胳膊本就有伤,这一下又碰到了地上,顿时疼得差点背过气去。
在赵应堂的埋怨中,二人赶紧把他扶到了担架上,当二人走了没几步,打从一处月门洞出现了一个人,正是昨日一起吃酒的刘思遇。
“呃……爵爷这是去何处?”
程徳玄立刻呵斥道:“让开,没功夫理你,别耽误爵爷去找郎中!”
刘思遇变得有些大惑不解:“这……程郎中不是郎中么?”
程徳玄听到了这话,立刻瞪了刘思遇一眼,这一下丢人丢到了姥姥家,于是他没好气的来了一句:“这叫术业有专攻,让开……是不是要程某出手治你那肝病,没给爵爷磕头赔罪,想也别想?”
刘思遇只得跟在程徳玄后面哀求起来:“昨晚饮酒之时已经给赵爵爷磕了三个头,这事爵爷、米指挥都可以作证,此外,刘某这钱褡子里还带了些金子,还请程郎中出手呀!”
“切,程某没看见就不算,另外,你心不诚,那钱褡子里金子想打发叫花子呀……让开,没功夫跟你扯淡!”
刘思遇无奈停住了脚步,做了一番思想斗争后,干脆利落的朝地上一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