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慈宁宫前,赵应棠、杜九娘行礼拜别杜太后、赵皇帝母子二人,赵应棠还正儿八经的跟青衣挥手辞行,逗得杜太后咯咯笑出了声;见此情形,赵皇帝也从身上解下一块青玉佩递给了赵应棠,叮嘱他可以凭此玉佩进宫,好来多陪陪杜太后。
此行收获不小,赵应棠心情颇为舒畅,不光母子相认,还多了个太后姨母,多了个皇帝大表哥,米大胡子与四个内殿直的军卒也被赵皇帝安排给他当几天免费侍卫,最离谱的是跟赵皇帝还谈成了一单买卖,当真是功德圆满。
对于宋朝的历史,赵应棠也是很熟的,他知道赵匡胤还有个弟弟赵光义,是日后的宋太宗,但是此行并未见到他,想想赵光义也是自己的表兄,赵应棠就一阵发寒。
历史上宋太宗得位不清不楚,涉嫌谋朝篡位,留下了烛影斧声的传闻;他逼死弟弟赵廷美、侄子赵德昭,就连优秀的大儿子赵元佐也被他吓疯;除了这些外,他后宫嫔妃达到一千三百余人,好色程度可见一斑;好色也就罢了,这位爷又偏偏好大喜功,与辽国的两次战争均已失败告终,不仅损兵折将,还获得了一个“高粱河车神”的绰号,在大腿受伤的情况下,神奇的凭借着一辆驴车逃出生天,当他到达后方时,文臣武将因找不到皇帝,正讨论着另立新君的事情……
当赵应堂、杜九娘出了慈宁宫时,日头已经很高,倒春寒隐隐有了消退迹象,皇宫大内一派祥和景象,宫女、宦官、兵卒行走于各处,皆是一派行色匆匆的样子。
米信与四个军卒也走马上任,成了赵应棠的贴身随从,一行人沿着大内的夹墙道向东华门走去。赵应棠一边走,一边手里把玩着刚刚得到的青玉佩,这腰牌由透彻晶莹的温润玉石雕琢而成,坠着鎏金穗。米信看了以后觉得大为诧异,他知道那是赵匡胤贴身佩戴的一块玉佩,看赵应棠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敬佩。
走到一处宫殿外时,里面忽然传出一阵悦耳至极的悠扬琴声,赵应棠顿时就好奇起来,米大胡子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解释说是王皇后在抚琴,这一下把赵应棠的兴致给撩拨了起来,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皇家的八卦,于是他决定等出了皇宫之后,定得向自己母亲问个通彻。
杜清霜的马车停在了东华门外的角楼旁边,当她让随行丫鬟抱琴与车夫向赵应棠行礼时,两个人显得很是吃惊,自家夫人进了趟宫,回来时身边竟然多了个失散多年的儿子,这委实有些不可思议,好在他们片刻之后就恢复了常态,慌忙向赵应棠行礼。
刚刚认了杜清霜当老娘,又忽然成了赵家二公子,赵应棠对还有些不适应,愣了一下才坦然接受了。
等赵应棠、杜九娘、丫鬟抱琴上了马车之后,马夫催动马车疾驰而去,米信与四个随从也骑马随行,东华门外是一条笔直的东华门街,往前走出不远就是高头街,再继续往前一段时间便是马行街,马行街横贯南北,而秦家宅子就在这条街上。
出了皇宫之后,赵应棠的心思就飞到了秦家,他与秦语怜、苏长修数日未见,是故有必要先去一趟,况且那蒸煮酒水的事他并不想透露出去,如此好的一门营生,放弃了怪可惜的。马车上的杜清霜身材瘦削,眼眶有些乌黑深陷,由于刚刚认了儿子,显得颇为健谈,娘俩倒也相谈甚欢。
在大内时,正好有些事情不好问,如今出了皇宫,赵应棠就按捺不住的问起了杜九娘,见儿子对此感兴趣,杜九娘敞开了话匣子,随着马车的行进,赵应棠也从自己娘亲嘴里得知了皇家的一些情况。
杜太后是赵皇帝老爹的发妻,总共生了五子一女,儿子中老大、老五早夭,老二赵匡胤今年三十六岁,黄袍加身成了大宋开国皇帝;老三匡义二十二岁,为了避讳,改名光义,去年被哥哥封为大内都点检,领泰宁军节度使;老四匡美十五岁,避讳改名光美,授嘉州防御使;杜太后唯一的女儿名叫赵美荣,今年二十岁,先嫁米福德,没等到大宋建立,赵美荣的头任丈夫米福德就英年早逝,后来大宋立国,被封为燕国长公主,再嫁忠武军节度使高怀德。
赵皇帝前后前后娶了两任妻子,分别是贺氏与王氏。贺氏在显德年间因病逝世,被追封为孝惠皇后,她给赵皇帝生了三子四女,结果只存活下一子三女,那唯一存活的儿子叫赵德昭,今年刚十一岁,成了赵皇帝的嫡子,皇子到十四岁出阁搬出皇宫,是故如今赵德昭还住在大内里。赵皇帝第二任妻子是刚满二十岁的王氏,也就是之前米信口中那个弹琴的王皇后,她为赵皇帝生了儿子赵德芳,如今刚刚三岁……
听了自己老娘的话,赵应棠一阵嘀咕,赵匡胤原来是排行老二,那称他为赵二也是有据可依。
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杜九娘感慨良多,失散十五年后还能重聚首,当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当赵应棠说自己取名叫“应棠”二字时候,杜九娘也是非常赞同,老太太新认了儿子,疼爱还来不及,哪会反对自己儿子的说的话,何况这“应棠”二字读起来也挺顺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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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宅子是两进的院落,二道院就是正院,此刻离正午还早,阳光照在青砖绿瓦之上,温度升高之下,摆脱了倒春寒的困扰,仿若此时春天才真正到来。
坐北朝南的正房之中却是另一番景象,面色憔悴的秦语怜在屋内来回的踱步,眉头紧锁起来,丫鬟秋云招呼自家小姐到桌前坐下,但是秦语林仿佛没有听到秋云的话,仍旧自顾自的踱步,桌案前还坐着一个头发胡须如霜似雪的道人,嘴角微微泛起一抹微笑,不时端起茶碗抿一口糖水,一副风仙道骨的模样,赫然正是老道士魏离。
老道士魏离放下手中的茶碗说道:“秦小姐,你再走可就把老道士给看晕了,坐下来歇会不好么,小姐前番测起的卦乃是大吉,不妨静下心静观其变。”
闻听此言,秦语怜只得停下脚步,话音有些凄然:“老神仙勿怪,这能想的办法都想了,棠哥哥却仍然不见踪影,怜儿如何能静下心来……秋云去门口看看爹爹回来了没,也不知道开封府的人可曾找到了棠哥哥。”
“嗯……”
听到自家小姐的吩咐,秋云朝门口走去,到了门槛处又转身看向秦语怜,有些担忧的说道:“小姐还是歇会,整整五、六天都没怎么好好睡过觉,别硬撑了。”
秦语怜摇摇头,瓜子脸上满是疲惫之色,勉强挤出些笑容:“我……我没事,你去看你的就行了。”
知道劝解无用,秋云只得朝垂花门走去,秦语怜轻移莲步在房中走了起来,见此一幕,魏离只好摇摇头叹了口气,端起茶碗又抿了一口。
那日在路上遇到了劫匪,赵应棠让秦语怜、老徐先行离开,二人趁着黑夜跑回了白糖霜作坊,到了作坊以后,秦语怜把里面所有的人集中起来,全部带到了劫匪出现的地方寻找赵应棠,现场除了能看到数个凌乱的脚印,不曾见赵应棠的任何踪迹,连马车也不见影子。
数十个人一直找到是夜子时才不得不返回作坊,由于城门落锁,秦语怜只得滞留在作坊宿舍,因为自责,她整整哭了一夜都未合眼,第二天一早顶着红红的眼睛回了城,将消息告诉了秦绍和与苏长修。
二人一听,瞬间就不淡定了,赵应棠与秦语怜出门时候还好好的,不成想竟遇到了这种情况,商量片刻就要去开封府去报官。
恰巧此时,当日在相国寺里购买六十多瓶白糖霜的曹姓男子进了宅子,说是再购买二十瓶白糖霜,他看到情况有些不对,便主动介绍说自己是客省使曹彬,说不定能帮上忙,秦语怜赶忙将事情经过说一遍,曹彬说他认识开封府知府吕余庆,秦语怜闻言大喜,当即就送了二十瓶白糖霜给曹彬。
在在这之后,曹彬带着秦语怜就去开封府见了吕余庆,吕余庆听说后,立刻派出开封府的左右军巡院的马直军、步直军到处搜查,不过几天匆匆过去,依然没有消息传来。
如此一来,秦语怜每日在家等赵应棠,秦绍和每日天一亮就守在开封府等消息,到了傍晚才回来,见秦家父女没时间打理白糖霜生意,苏长修只得放弃读书,在赵秦记白糖店与白糖霜作坊两头跑了起来。
正在束手无策的时候,秦语怜突然想到了算命的老道士,老道士给赵应棠算出的东西全部都应验了,于是秦语怜亲自去了魏离算命的地方,花费百贯钱将其请到了家中,每日让老道士测字起卦,而老道士算出大吉之相,让秦语怜安心等待,但秦语怜太过担心,依旧每日茶不思饭不想,睡得也很少,是故成了如今一副憔悴模样。
正当秦语怜彷徨踱步时,忽然听得头道院外方向响起一阵马蹄声,片刻之后,秋云的身影便出现在垂花门处,急急朝着北面正房小跑而来,声音带着惊喜的颤音:“小姐,小姐……快出来,赵公子回来了。”
方才的声音有些不真切,但传入秦语怜耳中之时,她停住了脚步,转头望见了秋云小跑的模样。
“小姐,赵公子回来了。”
处在半痴半呆状态中的秦语怜蓦地醒悟过来,再也顾不上矜持,咬了下嘴唇就朝着门外奔去,俏脸之上像哭,又像是笑,不过与悲伤、痛苦无半毛钱关系。
当赵应棠的身影出现在垂花门时,也看到了跑向自己的秦语怜。
“怜儿……”
“棠哥哥……”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垂花门下的赵应棠停住了脚步,咧着嘴嘿嘿笑了起来,心里感慨又回到了秦家,见到了熟悉的秦语怜;而对面的秦语怜的一双眸子满是血丝,眼眶也噙满了泪水,她一只玉手提着袍子,脚步却不曾停下。
二人相遇一刻,顷刻间,赵应棠只觉一股淡淡的香味袭来,秦语怜直接扑到赵应棠宽阔的怀里,死死搂住了他的后背,俏脸也埋到了他的胸脯之上。
所有的委屈在此刻得到了彻底的宣泄,秦语怜的清泪如同掉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滑落:“呜、呜……怜儿怕再也见不到棠哥哥了……”
一瞬间,赵应棠也呆住了,秦语怜的一番举动让他有些意外,眼前的局面着实有些复杂,秦语怜的手触碰到了他背上的鞭伤,一阵疼痛袭来。
秋云看着搂在一起的二人,嘴巴长得老大;杜九娘与丫鬟抱琴也停下了脚步,眼前的一幕确实有些难以消化;米信一张大脸却净是笑意,嘴里啧啧地感叹不已。
最难消受美人恩,赵应棠觉得这句话一点都没错,当前的处境委实有些尴尬,怀里的秦语怜并未注意到其余人的眼光,因为她正闭着眼抽泣着……
老道士刚出了门,眼前的一幕让他也是讶异不已,情不自禁一句话脱口而出:“咳、咳,无量天尊……呃,贫道什么都没看见,二位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