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书韫看着他眼底流露出来的痛楚，书韫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他是霍佑安，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失去，他还有什么好痛的呢？
书韫拉开了和他的距离，垂着眼，盯着自己的脚尖，眼神游移不定。
她不想知道霍佑安为什么来找她，但本能的想要逃避和他的见面。
书韫不可否认，曾经在她最艰难的那一段时间里，他对她伸出援手，她这次回来之后，她也知道自己之前是误会了他。
他没想过将她当成容器，那些话是季卿卿骗她的。
开始他们的关系都在慢慢地好转了，可现在随着这些事情的发生。
他们的关系很微妙，也有些尴尬。
在知道霍夫人是她亲生母亲之后，她就不能再那么坦然的面对他了。
她母亲是他的继母，这样的关系太乱了，也太让人笑话了。
即便是曾经有过什么，但那些未曾言明的东西，最好永远都不要说出来。
一切都随着那个雨夜的，克制而隐忍的吻被尘封，被定格在了遥远的过去。
她无法接受他们的关系，正像是无法接受书宴说爱她。
不是姐弟之情，而是男欢女爱。
她始终无法跨越的是心里那一道坎。
“对不起。”
霍佑安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她没有勇气抬起头和他对视，但却自始自终感受得到那眼神的存在。
深沉而炙热。
书韫终于抬起头，下颚抬起，“对不起？”
“霍先生你说错了吧？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对不起更是让书韫觉得匪夷所思，他做错了什么吗？他也没做什么伤害她的事啊。
他怎么会说对不起？
男人的脸庞轮廓紧绷，线条很是冷硬，即便是那一层薄薄的镜片，也无法遮掩他瞳孔里的风起云涌。
好像是强制压抑了很久很久的感情突然一瞬间如同山洪暴发，也好像，在爆发的下一刻，就被男人强制的收回。
他仿佛有很多话要说，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喉结上下滚动者，唇齿间却发不出来一个字。
那是沉重的灰暗和悲哀。
书韫看不懂，也不想看懂，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
“不。”他目光波动，再一次的逼近她。
他的声音粗哑，“我心里有愧，我愧对于你。”
“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他向来习惯掌控一切，可如今却很是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在她最需要的时间出现。
如果那天他没有犹豫，他没有退缩。
那么，现在是不是……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了？
霍佑安是真的后悔，那么清冷理智的一个人，如今因为和书韫再也没有了可能而后悔。
不管是他，还是她，都过不去那一关。
可他们明明都还没有开始，如今就要这样无疾而终。
霍佑安是真的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才知道何为心动，何为……欢喜。
看到书韫满心满眼都是傅亦寒，他才觉得自己那几分浅薄的喜欢，根本就不值一提。
傅亦寒才是真的深爱吧。
可以为她死。
而他不行，任何时候他都是要权衡利弊之后，才会选择她。
这本身就是对她不公平的。
他想对她表明心迹，但又觉得，如今一切好像都没有了说出口的必要了。
一切都随着傅亦寒的死结束了。
他还没入局，就已经出局。
书韫隐约窥探到了什么，瞳孔闪烁着。
她淡淡微笑，疲惫而脆弱。
“霍先生，就算你曾经有过愧疚，那现在我告诉你一切都过去了。”
“我接受你的对不起，可以让我走了吗？”
霍佑安眸子里仓这千言万语，他喉结翻滚，“书韫。”
“如果傅亦寒现在没有死，你还会接受我的心意么？”
他说完，就静静的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克制着自己的呼吸，等待着书韫的回答。
他是第一次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总觉得想要亲口听她回应一个。
书韫倒是罕见地沉默了下去。
她脖子上戴着傅亦寒送的钻戒，钻戒紧贴着心口最近的地方。
一开始冰冷的，到现在已经是有了温度的。
书韫还能记起他手掌心的温度。
她仿佛重拾了某种信心和勇气，眼眶里含着模糊的水光。
她声音痛楚嘶哑，话语很轻很轻。
“霍先生。”
“可惜一切没有如果。”
“说来也可笑，他死之后，我能够想起来的，竟然只有他的好。”
大概，她是真的记不住痛的人吧。
是啊。
没有什么伤害，是拿一条人命都弥补不了的。
她只想要傅亦寒活下去，长命百岁……
她真的……只是想要他活着。
她都选择放过他和自己了，又怎么会希望他死呢？
书韫压下了涌起来的悲伤，笑着回答他。
“如果他没有死的话，或许我也不会和你走近。”
“你是她的继子，是她名义上的儿子。而我不想和她扯上任何的关系了，你懂吗？”
最后一句话，她是看着他的眼睛说的。
霍佑安是个好人，品行高洁，端正。
书韫并不想和他交恶，而且，曾经是真的动心过。
如果她还有以后的话，她也不是没有可能喜欢他的。
但现在，这些假设都是没有意义的。
她觉得……她好像再也不会喜欢上任何人了，灵魂和心脏已经被傅亦寒的死，填得满满当当的。
她再也不会接受任何人。
好像，已经没有力气去喜欢任何一个人了。
书宴，她仍旧只是把他当作弟弟看待。
她迟早会死，在她活着的时候，迁就一下书宴。
霍佑安薄唇抿得紧紧的，隐忍又克制。
他胸口有轻微撕裂的疼痛，但还能压抑。
“我知道了。”他忽然笑了，一如既往的清澈温暖。
“书韫，我向你说对不起，是因为我愧疚你。”
“那天你母亲开枪的时候，我本可以救你，可我犹豫了。”
“我败给了傅亦寒，我无话可说，是傅亦寒的情意更深重。”他自嘲的勾唇，“你现在看到了吧？其实你不会喜欢我这样的人也好，看着很好，可在我们这样的人的心里，任何人和事都比不上家族和责任的重要。”
“一个女人，远远不足以让我像傅亦寒那样放弃一切，那是我们永远都做不到的。”
“我还是很佩服傅亦寒，他从无到有，拼搏的这一切。最后全部都能为你舍去。”
霍佑安把这些话都说出来了，心里的沉重感才轻松了一点。
这件事情埋得越久，他就越是愧疚，后悔。
可书韫的答案反而让他豁然开朗。
她爱傅亦寒。
他救不救她，她和他或许都不可能。
他总算走出了自己心里的那个死胡同，可以从容的面对她，甚至撕破了自己心里的伪装。
他直面了自己的自私和阴暗。
他是人，他是霍家的唯一继承人，情爱于他从来都只是锦上添花之物。
除此之外，便没有任何的意义。
书韫点了点头，再仔细的端详着他清俊的脸。
他神情同样凝重。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夕阳有些刺眼，但脖子上的钻戒给了她走下去的勇气和力量。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被人放弃过了一次啊。
可是没关系。
她这个时候已经不在乎了，不是谁都是傅亦寒。
所以她可以很平和地回答他。
“没关系。”
“你不用感觉到愧疚，自责。我现在还好好的活着不是吗？而且，我们是什么关系？你没有必要为了任何人置自己于危险里。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更何况，你心中不也是不希望我出事的么？”
“我真的不怪你，你也不需要有任何的自责。霍先生，请走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