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暚的起针又快又稳,她话都还没有说完,人家就已经完成了第一步。
方倩呆呆地看着,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呢?
她刚刚在前面听得清清楚楚,董爱红明明只演示了最简单的织法啊!
而且她刚刚也亲眼去看过了,董爱红那条毛裤织到一半,是整条毛裤中最简单的部分,虽然董爱红也有提到如何起头和收尾,但是连示范都没有过……她怎么可能说会就会了?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方倩觉得童暚多半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她现在织的这么快,多半是为了掩饰自己开头其实是瞎织的。
所以她厉声喊停了童暚。
“停下!”
一直在后面悄悄关注的董爱红闻言起身,“方组长,今天是童暚来厂里的第一天,就算要实践,也应该是从最简单——”
董爱红的话在看到织出来的实物后戛然而止。
方倩将童暚织出来的那一小片织物翻来覆去检查了个遍,却找不到任何的错处。
而且方倩还发现了一个让她很难接受的事实。
童暚织出来的这一片织物竟然比她这种老师傅织出来的还要完美,效率也比她高得多!
这怎么可能是一个新手能够做到的?
她分明是在藏拙!
而她这么做的目的也很明显,就是为了打她的脸啊!
方倩心中暗恨,年纪不大心思这么多,要是今天她忍下了这口气,明天说不定就要骑到自己脖子上来了!
“好啊,不试试你还不知道,既然都会了还要装不会,你是到这儿来偷懒来了是吧?”方倩提高了音量。
周围正在忙的工人们突然听到她的说话声,不免好奇的朝这望了过来,这一异动立刻就引起了王主任的注意。
“怎么回事,手上的活都干完了吗,就在这吵吵嚷嚷的。”
王主任走近一看是方倩,再看她身边的童暚,心中便“咯噔”一声。
方倩见王主任来了,指着童暚摇出来的那一小块织物说,“王主任,这就是新来的这个织的!”
董爱红想解释,却被童暚拉住了手腕。
王主任检查了一遍织物,不明白方倩在激动个什么,“不是挺好的吗?”
“你说这是新手能织出来的吗?”方倩锐利的视线落在童暚的身上,“我看这个新来的压根就不是什么新人,她骗你从来没有摇过就是想要偷懒!”
方倩说出了真相,可偏偏没有人信她。
主要还是她对于新来的年轻同事们总是恶意太大,久而久之大家都形成了惯性思维,一见她对童暚发难,下意识的就认为肯定是她在闹事。
就连王主任也不例外。
“你瞎说什么呢,人学得好上手快那是人家聪明,你别没事一天天的就逮着人年轻小姑娘欺负……”
方倩告状不成,反倒成了被骂的那个,气的她摘下袖套往地上一扔,愤而离场。
“别理她,”王主任不吃方倩这套,转头夸奖童暚,“织的很不错,继续努力,争取早日出山。”
“谢谢王主任,我会继续努力的。”童暚答道。
见童暚情绪稳定,王主任对她更是满意,笑着拍拍她的肩走了。
一旁的董爱红已经有些麻了。
她实在是没忍住,凑过来小声的问童暚:“你以前真的没学过吗?”
其实今天这事也是凶险,但凡方倩的人缘在厂里好上那么一点,情况或许就会完全不同了。
真实情况是不能说的,骗人也毫无必要。
童暚想了想,道:“妈妈教过我钩针。”
“钩针?”董爱红不明所以。
“也是一种编织方法,手工钩编的蕾丝很有名,”见董爱红还是一脸茫然,童暚转移话题道,“下次我教你,现在你可以继续教我如何补针了吗?”
董爱红没有注意到童暚脱口而出的专业名词,继续刚刚未完的教学。
没一会儿方倩就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在开始工作前,她一边拆童暚摇出来的那一小块毛裤,一边狠狠地瞪了童暚好几眼。
童暚全都视若无睹。
经过方倩这一遭,董爱红虽然还是不明白什么是钩针,但终于不再把童暚当纯新手看待了。
于是当天下午童暚就摸到了横机,并且在董爱红的注视下摇出了第一条毛裤。
在经过王主任的质检后,童暚入职的当天下午就成功出山了。
“童暚,你也太厉害了吧?我当初跟着师傅可是足足看了两天,才被允许上机呢,你竟然一天就能自己摇毛裤啦!”
“我要是像你一样聪明就好了,也不至于被师傅骂了整整一个月才出山呢……”
童暚差点沦陷在小姐妹们的彩虹屁中。
正好此时,她看到王主任正在核对毛线,吩咐男工人把毛线分别运往了两个不同的房间。
“王主任这是在干什么?”
万凝顺着童暚的视线看过去。
“你说那个啊,那是残次的毛线,有的粗细不匀、有的染色不匀,刚收到这批货的时候王主任可发了好一通火呢,”万凝见童暚感兴趣,继续道,“但是买都买了,扔掉那多可惜啊,所以王主任就安排了人试试用这种线摇毛裤,结果不是很好。”
“结果何止不好啊,简直就是非常惨烈!”
另外一个小姐妹叹了口气,“那种毛线很容易断,稍微有点误差摇出来的毛裤就会特别丑,我今天还因为这个挨骂了呢……”
确实。
在一众纯色的毛裤中,这种渐变色的毛裤看上去确实有些花里胡哨的,不太符合主流审美。
但是如果摇成毛衣的话就没有这种顾虑了。
再搭配一些好看的图案样式,就算是放到十年二十年之后依旧是很受人欢迎的款式呢。
也不知道这些残次品的毛线是否对外销售……
在童暚思考可行性的时候,董爱红终究还是没忍住好奇揪住了刚到家的李爱国。
“你知道钩编是什么吗?”
李爱国一脸懵逼,“啥?”
等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李爱国笑道:“害,暚妹毕竟是流玉嫂嫂的女儿嘛。”
董爱红一听这话,更好奇了。
李爱国解释道:“听我妈说,流玉嫂嫂是读过书的大小姐,当年是逃难到李家村的……”
在文盲李爱国的心目中,童流玉就是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文化人。所以身为童流玉的女儿,童暚会什么他都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董爱红听后恍然大悟。
因为特殊的年代背景,像董爱红这一辈许多都是没有受过教育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于文化人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滤镜。
另一边,刚回到家的童暚就收获了三个小泥人。
老二景行高高兴兴的扑过来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在裤子上拓印出一张泥脸。
“妈妈妈妈,今天工作辛苦啦,我们给你找了好多好吃哒!”
说着还扬起自己拎着的一大捆白色的草根。
一向内敛拘谨的老大景元一手提着妹妹,一手拿着烤的金黄喷香的肉段,闻言举起肉段递给女主。
“谢谢。”童暚接过肉串。
然后就听到了老二景行盯着肉串咽口水的声音。
恰好肉串一共有四根,童暚重又将串分给三个孩子,“我们一人一根。”
“好耶!”
童暚咬了一口肉串。
然后惊奇的发现这肉串烤制的火候把握的炉火纯青,入口咸香鲜美,咬下去Q弹软嫩,很有韧劲且越嚼越香。
“怎么样,”老二景行忍不住炫耀道,“哥哥的手艺超棒的吧!”
这竟然是景元烤的?
“真的很好吃,”童暚又咬下一大口,忍不住赞叹道,“景元你真的很厉害。”
沉默的老大悄悄红成了番茄。
“妈妈喜欢吗?喜欢的话我们下次再去抓!”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的童暚左眼皮开始疯狂跳起来。
这肉串是非常好吃不错,可是童暚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当她吐出一截类似黄鳝的骨头后,这种不妙的感觉到达了巅峰。
黄鳝肉……不是绵软入口即化的吗?
童暚盯着烤的金黄焦脆的肉串眯起眼。
她怎么觉得这个肉隐隐约约透着点白?
“这是黄鳝吗?”童暚不太确定的问道。
老二正在吐骨头,闻言摇了摇头。
小老三终于等到了机会,超大声的抢答道:
“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