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季怀衿与昭英回到军营里时,薛长安正在与陆文鹤谈笑风生。
薛长安看到二人一同回来,心领神会地招呼昭英坐下:“弟妹,坐我这边。”
听到“弟妹”的称呼,昭英的大脑唰的一下便炸开了花,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子,窘得连连往季怀衿投去求助的目光。
季怀衿的嘴边不自觉地噙着笑意,宽大的衣袖下握紧她的手道:“听大哥的吧。”
“薛小将军好,陆大哥好。”昭英实在骑虎难下,简单打了声招呼便乖乖坐到一边。
今日才得知真相的陆文鹤真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怎猜半天愣是没怀疑过阿英是个女儿身,他还真是越活越糊涂了。
陆文鹤半开玩笑道:“先前差点以为季兄和阿英是断袖,真是吓我一跳。现在看来,二位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陆大哥您就别拿我打趣了。”昭英最不擅应对这种场面,她生怕自己再不说点什么陆文鹤就把先前的事一葫芦抖出来。
季怀衿咳嗽了两声,略带歉意地解释道:“陆兄对不住,之前我并非刻意瞒你,只是阿英的身份特殊,不便轻易泄露。”
依陆文鹤大大咧咧的性格自然也没放在心上:“我都明白,阿英一位女子都如此勇猛,反倒显得我的眼光狭隘了。不过此次邺城得守,也多亏了薛小将军及时赶到出手相救。”
薛长安抿了一口茶,谦逊道:“其实还得感谢京中有人及时传递消息到家父那里,我们才能快马加鞭赶到邺城支援,并且在中途与宁王燕王的援军汇合。”
“敢问大哥是何人传递的消息?”季怀衿怀疑道。
按照信使离京时间推算,薛家军压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到邺城,除非有人已经提前料到了这一切···
薛长安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我们当时收到一封来自京中的匿名尺牍,上面交代了朝中异变以及邺城有难的消息。我与父亲一开始也是半信半疑,直到后来我们安插在京城的眼线来报才证实了里头的内容。”
果然有人在暗中操纵一切···营帐内顷刻间陷入了沉默。
忽然想起遇袭那日昏迷的大伯,昭英问:“陆大哥,那个大伯现在怎样了?”
陆文鹤摇了摇头:“他趁乱逃走了。”
昭英也没太意外:罢了,既然薛小将军在这,那邺城的安危就不用再操心了。”现在有人坐镇,邺城总算是有了保障。
反观季怀衿从刚才到现在一直紧绷着一张脸,神色复杂道:“自从我们到邺城为止,京中未曾发来过一封信报,而且我屡次鸿雁传书回京城求皇上增援却迟迟没有动静,实在有些反常···”
薛长安附和道:“这确实不太正常,先前我随父亲在外征战,皇上也会不时发来慰问。更何况邺城告急,京城怎么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
“如果不是发回的急信被半路拦截,那就是京城···”
几人异口同声道:“出了意外。”
意识到事态紧急,季怀衿严肃道:“陆兄,我们可能得回京城一趟。”
陆文鹤道:“你先回去吧,我恐怕暂时还不能离开。虽然邺城有薛小将军坐镇,但宁王与燕王手下的大将以及接下来的事宜还得我来交涉。”
“那剩下就拜托陆兄了。”季怀衿作揖后与兄长简单道别,“大哥,我们来日再聚吧。”
昭英将他拉到一边,看了看薛长安道:“你与薛小将军才重逢不过一天,今夜便启程会不会有些仓促?”
“莫要担心,大哥会理解的。”
薛长安面色平静,眉宇间并没有责怪之意:“不用顾虑我。”
也是,家国大事面前,儿女私情只能暂且一放,看来是她多虑了。
“那我们现在去收拾包袱。”
。
事不宜迟,几人连夜赶回京城。
到达京城时已是凌晨,黝黑的天幕笼罩整座都城,城门紧闭,树影摇曳,到处透露出诡异的气氛。
冷风掠过,昭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季怀衿顺其自然地褪下自己的披风盖在她的身上,淡淡道:“跟我来。”
他带着众人绕到郊外的丛林里,拨开密集的藤曼和杂草,一个幽深的洞穴映入眼帘。
烛阴惊讶道:“这居然有个洞穴?!我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知道。”
蠪侄面不改色道:“这是以前战乱时皇室修建的逃生通道吗?”
季怀衿点点头:“嗯,就是这个。“
昭英说:“之前听别人提起过,但一直不知道在哪,今天算是见到了。”
季怀衿亮起火折子,领着几人钻入隧道中。
由于常年闲置,墙壁周围爬满青苔,逼仄的角落不时窜出几只飞虫扑翅,几人小心翼翼地在积水中缓慢前行。
烛阴蓦然尖叫了一声险些将昭英吓得够呛,她回过头看到烛阴正滑稽地与一只垂丝而下的蜘蛛拳脚相向,调侃道:“一个大男人还怕这些?”
脸青一阵白一阵的烛阴没好气地怼道:“你有人护着,当然不怕了。”
换做平常,昭英势必得打到他趴下求饶。不过今日,她却一反常态地贱兮兮道:“没办法,谁让你没人护着。”
闻言,烛阴像吃了瘪似的耷拉着嘴角说不出半个反驳的字来,而走在最前边的季怀衿则抑制不住地勾了勾唇角。
原本严肃的气氛经此一折倒是轻松了不少,很快他们便走出了隧道。
这条隧道是直接通向冷宫的一口枯井,从井口爬出时,周围一片寂静。
四人鬼鬼祟祟地躲在宫门后观察情况,等待了许久连一个巡夜的侍卫都没见着,着实有些诡异。
“跟我走。”季怀衿压低声音道.
直到走到太和门附近时,才发现密密麻麻的士兵驻守在门口。
“嘘。”他刚示意不要出声,下一刻,一队巡逻兵从他们的身前走过。
仅仅一门之隔,几人的呼吸都凝滞到了极点。
此地不宜久留,季怀衿立即把他们带到一处安全的藏身点。
他厉色道:“刚才我观察了下经过的侍卫,几乎都是生面孔,看来宫里头的人都被换了一轮。”
烛阴道:“那接下来该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季怀衿用食指在地板上简单画了一幅皇宫分布图,指着道:“我们现在不能确定里面的具体情况,但这个地方守卫这般森严,里头一定藏着什么秘密。首先金銮殿附近一共四个门,分别是隆宗门,景运门,左翼门和右翼门,其中右翼门是守卫最松懈的一个门,等会我们可以从这里潜进去。”
“可我们要怎么进去?”
“需要一个人做诱饵引开守卫。”
蠪侄主动请缨道:“我来吧。”
蠪侄轻功了得,随机应变能力强,此事交给他也能放心。
敲定计划后,几人立即开始实行。
蠪侄率先以己作饵跳到城墙上引开了大多数守卫,剩下几个守卫则被三人逐一解决。
他们潜进金銮殿内,发现二十几位大臣七歪八扭地靠着柱子坐在地上,旁边还摆放着食物和净水。
见到有人闯入,大臣纷纷惊慌失措地动乱起来。直到看清季怀衿面罩下的脸,他们才放下心来。
“季大人?!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季怀衿紧忙安抚他们的情绪:“诸位莫慌,我会救大家出去,前提是有人先告知我京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崔牧从一眼便瞧见了其中的昭英,他登时站直身来,愕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昭英一时间也没法解释清楚:“现在事态紧急,之后我再同您交代。”
“崔大人,麻烦您同我们说一下经过吧。”
时间紧迫,崔牧从只好先把此事抛之脑后,他言简意赅道:
“就在前几日,我们所有大臣突然被连夜诏入宫中。原以为是为邺城之事,没想到是二皇子集合先丞相和慧妃留下的军队进行逼宫。目前一部分禁军都已被策反,皇上也被囚禁在御书房里,他留下我们就是为了证明他继位的正统性。”
“为何这里只有你们?梁大人和齐大人呢?”
一提起齐峘,崔牧从嗔目道:“我们只是一部分手握实权的臣子,其余的大臣都被关入了天牢,而梁大人则被单独关到了别处,至于齐峘那个叛贼早就投奔了二皇子,与他共事真是本官的耻辱!”
沉默片刻后,季怀衿下了决定:“你与烛阴先带他们从暗道离开吧,我去找皇上。”
昭英不可能丢下他不管:“你一个人行动太危险,且中书令现在还下落不明,你一个人分身乏术,我必须留下。”
她说的的确没错,季怀衿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而且如果他一旦被捕,整个薛家都会牵制其中,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
“好,那我们分头行动。”
临走前他拉住昭英的手,塞给她一个坚硬冰凉的物体。
昭英摊开手,是一个蓝田玉佩。
“这是母亲留给我的护身符,你收好。如果出什么事就第一时间放信号弹,不要什么事都自己撑着,答应我。”
季怀衿注视着她,道不尽的情愫潜藏在那炽热的目光下不易察觉,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关心却在此刻如潮水般澎湃汹涌。
“好,我答应你。”她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