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送走两座大佛后,掌柜还没来得及歇一口气,一抬头就见刚查完账目的宴欢笑意盈盈地走了过来。
他顿感不妙,心虚问道:“这位小姐,有什么事吗?”
宴欢摇了摇手中的信物,掌柜一眼便知这是什么,他瞠目结舌道:“少少少少少东家您怎么亲自来了不知会小的一声呢?”
“刚上京城就想来金玉楼看看,没想到转了一圈都没见掌柜竟然在这碰到了。”
“哎呀您来的不巧,刚才来了两位官爷把我支走了,否则我一定好生招待您。”他碎碎叨叨。
宴欢笑意不达眼底,“不知刚才两位官爷都与掌柜说了些什么?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
“这······”想起官爷走之前交代他不可外传的话,掌柜露出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不知该说不该说。
“哦对了,今日查账时发现两处纰漏我还未禀告父亲···”
没等她说完,掌柜先是按耐不住了,哀嚎道:“姑奶奶啊我真知道错了,我告诉您您可千万别说出去啊···”
得来全不费工夫,到手的名单还残留有笔墨划过的余温,宴欢小心翼翼揣进怀里。
既然大理寺也要查秦升,那她宴欢便借借这个顺水人情。
夜色融融,树影婆娑。
巡逻士兵刚走过伸手不见五指的羊肠小道,两墙之间倏地闪过一道黑影。
高阁之上,一个身形偏瘦的年长女子回首看向单膝着地的黑衣人。
黑衣人掀开斗篷,荧荧烛光下赫然是宴欢的脸。
“绿萝姐。”宴欢轻声呼唤。
被称作“绿萝姐”的女子不施粉黛,飞眉入鬓,狭长的双眼中尽是岁月的风霜。
她淡淡开口:“你迟了一刻钟。”
“崔府守卫森严,待到守卫轮班松懈之际属下才敢出来。”
“罢了,蓮鹤云鼎有线索了吗?”
宴欢顺其自然地呈上今日得到的名单,“同日失踪的监官消息已有进展。”
绿萝并未马上接过她手中的纸,而是以谨慎的语气说道:“你应该清楚大理寺也在着手调查此事,翎雀楼这么多年来之所以能平安无事是因为我们一直与官府井水不犯河水。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下杀手。”
“是我疏忽了。”
“你是个懂得分寸的孩子,以后的路还得你自己走。情报我会安排人去查,从明日起烛阴和蠪侄会来协助你,一切万事小心。”
“是。”
“还记得当年收留你时你说过什么话吗?”
“记得,属下说过,愿为利器,不论生死。”
“被圈养过的金丝雀,也会有依赖笼子的一天。”
宴欢知道,绿萝是在提醒她。
但绿萝还是低估了她对宴邵洲的仇恨,自从撇去身份选择进入宴家的那一刻,她便不再是她自己,而是宴邵洲唯一的女儿。
绿萝叹了口气:“是我说的多了。宴邵洲狡猾奸诈生性多疑,他安置在你身边的眼线不比在云州多,万事小心,阿英。”
似乎很久没有听到过“阿英”这个称呼了,它就像一道尘封已久的枷锁,尽管时间的尘埃模糊了它原本的样貌,可一旦被开启里面就会冲出穷凶恶极的洪水猛兽毫不留情将她撕碎。
宴欢倒吸一口冷气,胸口处阵阵绞疼如潮而至。
她握紧拳头,极力压抑那些痛苦的回忆,最终只吐出两个字:
“明白。”
离开翎雀楼后,宴欢不知不觉中将手缓缓放在心脏的位置,明明还在有力的跳动,却总觉得里面是空的。
“阿英。”
一道熟悉地声音响起,宴欢猛然抬头。
眼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白衣女子,她眼里含着笑,正温情脉脉地注视着她。
那是张与宴欢一模一样的脸。
宴欢痴痴愣在原地,紧接着无尽的酸涩涌上鼻腔,强忍着的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是真是假,她早已不想辨别。
未等她冲过去将其拥入怀中,女子却径直向后倒去,而她身后的平地竟在瞬息之间变成了望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阿姊!”
宴欢乍地从床上惊起,急切地环顾四周企图找到那个芊芊身影。
空无一人。
等呼吸慢慢平复,她才意识到原来只是一场梦。
“小姐您醒了吗?”阿岚敲了敲门,随后捧着水走了进来。
她蹲在床边,一边用毛巾擦拭宴欢额上密布的冷汗,一边关切问道:
“做噩梦了吗?”
“无碍,只是许久未梦到过阿姊了。”宴欢道。
“你阿姊要是知道你为了她牺牲了这么多一定会泉下有知的。”
阿岚注意到宴欢低垂着的羽睫还有些湿润,她不禁感慨,上一次见到宴欢哭还是很多年前的事。
“昨晚我去了一趟翎雀楼,绿萝姐说会派烛阴他们来协助我们,这几日要多留意周边的信息。”
“绿萝姐还交代了别的吗?”阿岚问。
“尽量不要与官府扯上关系,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下杀手。”
“那之前···岂不是?”
宴欢道:“绿萝姐知道,她只是提醒我罢了。而且,她也没说过,不能利用官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