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柏是世家子,如今虽然族中无人在朝任高官掌重权,但魏王府明氏的子弟,仍能称得上是大周朝的顶级贵族。
他三岁上便丧父,虽然爵位本该由他继承,但待到他长大后进入军中任职之后,也完全能理解当年祖母的做法,在王府已有落寞之兆的当下,若是魏王是个三岁娃娃,如何能立得住门楣,让二叔承袭王位,确实是当时最得宜的做法.
况且二叔与叔母待他极好,虽是叔父,但一片慈爱与亲父无异,甚至在教导自己的时候,时常忽略堂兄,要知道那可是叔父唯有的儿子。明柏甚至常常想到,叔父也许就是因为将所有心血灌输在自己身上,忽略了对堂兄的教导,故而令其年纪轻轻便染病身亡,所以明柏对自己的那位叔父,不仅不曾有丝毫恨意,甚至在心中多有尊敬。
明柏其人,为人谦和低调,从不以出身王府自傲,在军中与士兵同住同食,在外任职时明明可以在夜里下差后返回家中休息,却偏偏留在军营中,甚至一夜三起,只为探查有无异样,以勤勉谨慎著称,故而在明锵运作将其调回京郊大营任职时,一切都很顺利。
但人无完人,明柏任职勤勉,为人谦逊低调自然是有口皆碑,但他也着实是一个薄凉之人。在新婚娇妻被母亲刻意为难之时,他选择袖手旁观,在母亲与小杨氏联手欺辱卢氏之时,他也不曾出手维护,到了矛盾几乎不能化解的时候,他依然不顾卢氏哀求,直接把小杨氏带到了任上,想以此换得后宅的安宁,他甚至认为卢氏身为正房大妇,理不清后宅的事,便是她的无能。 丝毫没想过,卢氏在被婆母故意压制,夫君却不帮助的情况下,根本什么也做不了。
在叶氏被小杨氏无端欺辱殴打之后,他依然没有出面,只是将刚刚为其诞下次子的叶氏打发回了洛阳。
其实明柏并非不知道小杨氏胡为,只是在他眼中,表妹有些许任性胡闹和儿时一般无二,他甚至还觉得挺可爱,而卢氏身为大妇理应大度,应该对小杨氏忍让一些。叶氏身为妾室根本无所谓如何处置,他一个大丈夫,怎能整日消磨于内宅琐事。
最恶心的是,当他听闻嫡长子明漳发了痘症,因为害怕感染居然选择了留在军营之中,不得不说其实他是一个挺冷静的人,他明白即使他回去了,他也不知如何救治痘症,他在与否并不能左右漳哥儿的生死,而且还有被传染的风险。
所以他在听闻这消息时候,以军务在身不能擅离为由,选择留在了军营,这样即使漳哥儿不幸夭折,他最起码还能在军中博得一个好名声,至于儿子吗,他整整有三个,而且他今年也不过二十五岁,他觉得自己不会缺儿子的。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在他眼里天真浪漫的表妹小杨氏,在家里给他刨了一个天大的坑,他多年来对家庭的不作为,终于给他带来了一个巨大后果,此时此刻一个巨大的雷正在他的后宅里引爆了。
当他看到卢氏陪嫁的家丁来到军营,说出那句“大娘子说请主君无论如何速回家中。”之后,他就知道出大事了。
名门贵女自有矜持,嫁做人妇后非情况紧急,绝不会干扰正在当值的丈夫,明柏再也不敢耽搁,立刻呼来亲兵,骑上马就飞奔往家中赶去。
除夕之日举国皆庆,白雪装点了整个洛阳城,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路边还有几个胖娃娃互相打闹打闹嬉戏,无论这一年如何,至少在这一日所有周人都是愿意去欢喜度过的,只是明柏今日已不可能欢喜了。
前几日嫡长子发痘症,他虽狠心不回家,但也并不是不担忧,如今被妻子召回家中,刚刚又听那来传话的家丁说起,自己那庶次子于假山之上跌落,此刻昏迷不醒,性命依然垂危,而那庶子的生母叶氏,在救活了自己的嫡子之后,再也没回到自己的小院,现下更是不知所踪,有了这多般线索,明柏在心中也猜到了个七七八八,定是自己那表妹小杨氏又在家中闹幺蛾子。
明柏此刻已入城中,太祖皇帝曾定下规制,唯有红翎急使可在城中跃马,往日每次回府,皆有下人往返通传,所以每次府中都会备下马车接他回府,可今日却是没有的,无奈之下他只能让亲兵牵着马步行回府,这让他脸色变的难看起来。
卢氏虽孤傲气性大,往日也曾因小杨氏与明柏多有争执,但始终不曾撕破脸皮,例如派人迎接这样的事,从来都是安排的十分周到,毕竟寒冬腊月,让自家主君在雪地里步行,这是当家大妇的失职,这是要遭闲话的。
明柏并非愚笨之人,立刻就猜到了家中所发生的事远不只闹幺蛾子那么简单,能让历来注重脸面的卢氏放弃了体面,要么就是家中发生的事让她恼怒到故意不派人来迎接,要么就是事情已经大到让卢氏忘记安排人来迎接,无论哪一种,都足以令明柏无法安心过年了。
想到这里,明柏不由地加快了步伐往家中赶去,且暗暗地在心中盘算起来,今日之事当如何息事宁人。
“今日之事多半是表妹惹祸,若事小尚可保,若事大需弃之,至于舅父家若是问责,区区五品闲职都尉,何足虑哉。”
“卢氏气性虽大却也贤惠,且岳父与舅兄皆在朝为官,更是深得圣上信任,往后皆可为助力,渝儿日后科举求学还需卢家相助,万万不可开罪。”
“至于叶氏与洛儿,不过区区妾室庶子,不足以为之虑。”
“叔父此刻定已入宫中,但叔母必定已经知道后宅发生了何事,即使卢氏冲动,叔母也定然能相劝一二,叔母执掌王府家事十数年,历来不曾出过大差错,没准此刻已经将事情解决,待我回府仔细料理之后,再好好敲打一番下人,这些人卖身契都握在王府手里,想来不敢将丑事外传,如此这般应是无碍。”
天真的明柏以为叔母会出手帮助自己平息后宅风波,而自己只需回府当众处罚一番小杨氏,便可将这一场风波彻底平息。
可哪知等他回到小杨氏那座小院的门口时,只见那位历来温和端庄的叔母,端坐于中门的台阶之上,眉头紧锁,眼神里透出的寒光宛如利刃,脸色铁青明显极为愤怒,正缓缓抬起手,指向台阶之下被两个仆妇制住的小杨氏,说出了令他震惊的一句话。
“给我勒死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