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谏后背一僵,唇角勾着感动的笑,这么多年交情,两人早就亲密得不分彼此,本以为自然举动,这一个月同宿舍,活生生被造谣成gay。
青春期总是爱多想,平常小孩儿都会莫名其妙生一肚子闷气,何况是受过伤害的呢?
一旦不被爱的想法牢牢地扎根,盘根错节,以后再拔,就难,血肉模糊,还不如不拔。
丁憩静静看着元靓,思绪回来,仿佛是看到了自己。
总是善于伪装,将所有倔强和脆弱全都包裹,展示给别人的都是假的,久而久之,一个新的人格塑造。
“照片洗完之后会给你。”元靓被看得实在没办法,只得先求饶。
“哥哥要付多少钱啊?”丁憩撑着额头,微挪着眼,唇角有笑。
“免费的。”元靓低声说,紧紧捏着相机。
“那哥哥不是在占便宜?”丁憩伸手勾住那个相机带,有些不熟练地按下快门,镜头对着他们两个人。
元靓还没来及反应,只是痴傻地望着丁憩,眼里没有其他。
“哥哥突然觉得占便宜的感觉还挺不错,”丁憩顿了下,眼尾一敛,轻轻捏着她的左脸颊,头微朝左下偏,说话都带着哑,可是语调却温柔,“可以再送一张吗?”
元靓艰难地挪开眼。
“哥哥脸皮有些薄,经不起被拒绝这么大的伤害。”
丁憩故意探头去找视线,语气是无意识的黏腻,酷拽少爷突然语气软了,就很难让人拒绝。
“嗯。”元靓觉得自己快着火,觉得这人脸皮怎么那么厚啊?还不自知。
元靓真受不了,左手一抬,把他往边上推了推,自己紧紧贴着玻璃窗壁。
“哥哥这个人有些贪心,能再免费送几张吗?”丁憩得寸进尺。
元靓直接开口,“只是有些?”
“嗯,就一些。”丁憩说大话,脸红还气不短呢。
“好厚。”元靓感叹着。
“挺薄。”丁憩故意装作没听懂,用指尖戳了下自己左脸颊,感叹一下。
元靓盯着他的唇,殷红红润,薄薄的M形状,自然翘着,快速挪开视线,连呼吸也快了些。
下了机后,丁憩直接拉着她去停车场,元靓就看到一辆面包车,特破旧。
“哥哥最近资金周转困难。”丁憩强装淡定,拉开车门把人塞进去,绑好安全带后,有些不熟练地驾驶车。
元靓无语好几分钟,一个小时前开的还是千万级别的帕加尼跑车,现在就是面包车,“那也不至于破产吧?大股东。”
“……股票市场比较悬。”丁憩睁着眼睛胡说八道。
“你现在是工薪阶层?”元靓带着嘲笑。
“这辈子是不可能打工的。”丁憩说得果断,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猛打方向盘,直接甩了一个尾。
“……”元靓晃荡一下,有些傻。
“打小孩儿都不可能打工。”丁憩又随口补充了一句。
元靓都不知道该说啥,这人居然还想打自己,想法一出,整个人都惊讶已经默认他口中的小孩儿,是自己。
暮色里,车子停在胡同巷口,红砖青瓦老建筑,在一堆大几十万的车里,就是那么突兀,曲径通幽的三进院,竹子翠绿被藏在雪里,流水娟娟,有些冰凌撞击着,呤叮作响,闲适意十足。
原是清朝贝勒爷侧福晋的府邸,一棵枣树就有几百年历史,骆驼祥子剧中的两台黄包车在前院点缀,后院的拴马石桩,也是明代的。
民国时使用的餐具、手摇摄像机、卓别林送的手摇照相机等都在这里,餐厅走廊墙壁上有很多老照片,二进院中有《贵妃醉酒》戏服,精美绝伦。
前几年才有的餐厅,不设菜单,根据季节调整,顶多是几千一位,提前预定,800起步,还要收15%的服务费。这一顿定的是1200一位,两位。
丁憩扶着她的背包书袋,拉着人直接我餐厅里走,也不观摩。
元靓有些好奇,但没敢直接乱瞟,只注意到边上挂着如意二字的字帖,乖乖坐在椅子上,等着上菜,第一道是醉膏蟹,只有一份。
“两个人就拼一只吗?”元靓下意识就问出来。
“对。”穿着黑白制服的服务员淡淡解释,有些冰冷。
“那一个人来?”元靓不解。
“也是一只。”服务生不耐烦。
元靓没说话,感觉被凶。
“不对,这是前菜,前菜都是整人份,热菜都是上位菜,具体的我也不怎么知道。”服务生上完菜就走了,好像还翻了一个白眼。
丁憩抬手挠了下元靓的下巴,像安慰似的,也没有着急走,就跟看热闹似的,左手撑着额头,等一道菜又一道菜都上来,右手随意捏着筷子。
“这是白芦笋水果沙拉。”服务生上来又翻了个白眼。
“这是在套餐里的吗?”元靓问。
“不怎么清楚。”服务生离开。
鸳鸯鸡粥,白绿色太极图,看着就有些怪异。
淮阳狮子头,像是很油腻。
茄汁香煎大明虾,看着没啥食欲。
煮干丝都打结了……
龙须鱼、糖水糯米枣、辽参菜胆东坡肉……
这都是啥?
元靓就都被气笑了。
丁憩眉头更加发皱,把手机举到耳边,压着怒火说:“罗桦,你定的这是什么东西?”
“很知名的……景点。”罗桦全都是蹦迪声音,吵到听不清楚。
“还定了什么?”丁憩问,后槽牙都快被咬碎。
“有个意大利的餐厅,我准备带妹子去的……”
丁憩听不清对方的声音,只是让他发个地址过来,直接挂断,气到紧闭着眼睛,扶着山根。
换了个餐馆,元靓更加无语,黑配金的典型,看似挺贵,有些土,菜单上有意大利语,有穿着制服的小哥过来服务,态度还挺端正,晚上人少,好多人盯着。
元靓就听着小哥说意大利语说开胃小食,中文解释,马苏里拉芝士制作的泡沫,澄清番茄水以及橄榄油。
“我只听过澄清石灰水。”元靓小声嘀咕着,看着西红柿汤加上芝士泡泡,又补充,“这看着像澄清石灰水和二氧化碳生成的碳酸钙沉淀,和水。”
丁憩闷笑一声。
元靓努着嘴,决定再也不要暴露自己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般都是吃家常菜,没怎么跟父母出去应酬过。
元靓彻底受不住。
一个餐前面包要介绍很多,从橄榄油罗勒叶……没有终点!
“哥哥,我想……逃。”元靓看着那一小坨的意面,用筷子搅了下,丝毫没有食欲。
“逃……单?”丁憩挑了下眉。
“冤大头。”元靓小声嘀咕。
“再说一遍?”丁憩没有丝毫不高兴,想把手机拨开,凑近元靓。
元靓抬眸时有些无辜。
见丁憩点头,气势有些弱,口速有些不清地说:“你个冤大头。”
可不是冤大头,两个人一万多。
还没饱!
罗烨家在那边,体院练短跑的,国家二级运动员,现在是元靓学校的实习体育老师,因为经常逃课都不知道,那个懒到极致的老师是他,知道之后,也很肯定,确实懒。
一凑近老是有古驰香水味,被戏称为古老师,身上全是奢侈品,祖传的高调,譬如,丁某。
“元靓?你跟我哥在一起。”罗烨有些吃惊。
“嗯。”元靓回答。
“真奇了怪。”罗桦自言自语。
“再骂。”丁憩敦促着。
元靓感觉被撑腰,但也没大胆到放肆,只是看丁憩,说:“大萝卜,活丑,假嘛日鬼。”
憨厚人,献丑了,装模作样。
“啊?”罗桦听不懂。
元靓偷偷地骂丁憩,随后又后悔地低下头,丁憩肯定知道这什么意思,因为他笑了。
丁憩把电话挂了,像是责怪地捏了元靓脸颊,抬着下巴,逗人说:“再说一遍。”
元靓哪敢说,灵机一动。
“锅锅。”声音很软。
哥哥的意思。
“BB。”丁憩也回礼,低低的,轻微哑意的嗓音说不出的感觉。
一声撩人心弦的粤语,元靓脸红渐渐到达了最顶端。
元靓突然感觉自己的江淮官话真的好土,还是粤语好听。
丁憩养母一直说粤语,养父是京腔,所以都会点。
“小呆逼。”丁憩吐出吴语,低沉暗哑又温柔,灌满笑意。
小傻瓜的意思。
江淮官话总是带着好笑,不是吊就是逼,好不雅。那里的姑娘也都好,就是造孽多了张嘴。
元靓一愣,整个人笑趴在桌子上,肚子都很疼,像风吹过的芦苇一样来回摆,直直地撞进丁憩怀里。
“妞儿的盘儿真亮。”丁憩淡淡补充着。
妹妹长得真漂亮。
元靓笑得更厉害,抖着声音,“可以说粤语吗?”
“BB,我好中意你。”
元靓收住笑,抬眸看向丁憩,眼里总是闪躲着,可又忍不住偷偷瞥。
有一种泄密,叫,脸红。
有一种诚实,叫,心动。
元靓觉得可以给冒牌哥哥升级了,不是转正,是藏起来,只自己明晓。
“呆头鹅。”
放进淘汰区,元靓想,心里一大串微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