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手飞快选定了几个位置,敌军除了城外的兵马,现在已经可以确认还有一支分兵就在不远处。
如今驻扎于几公里之外的金甲军与那支分兵还未出现,男人硬挺的眉头微动,修长的手将两枚代表着敌我双方兵力的棋子放在了一起。
在此基础上,宁钰收回落在少女身上的注意,略一思索过后,便下达了指令:“今夜丑时,季集结最精锐的部队,沿着这条路线秘密从东侧出城,目标是这里——他们的粮仓。”
面对众人迟疑的脸色,男人的神色丝毫未变,只双眼看着桌上代表着敌我双方的地图,修长的手指搭在腰间的剑柄上。
房间内的众人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而宁钰则大刀阔斧地坐了下来,目光如刀地看向他们:“如今正是行动的大好时机,敌人还未真正摸清我们的兵力。”
“另一支分兵也被章闻他们阻拦,他们深入我方腹地,乍一看兵临城下危险至极,实则拉长了战线,独木难支。”
戴着手套的手按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地方的粮草难以抵达,而我们同样面对着被围困的窘境。”
“正如古人所言,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们就要快速出击!”男人认真帅气如天神的面庞在烛火摇晃下,更是让人心动。
旁边的侍女忍不住红了脸,就连为他添茶的动作都显得格外地轻柔,那人却在和先生们讨论过后,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林清河。
在几双惊讶的眼神中,认真询问她的意见:“清河姑娘,觉得怎么样?”
林清河微微靠在椅背上,今天经历过这样的奔波过后,她已经感觉到浓重的倦怠席卷而来。
在宁钰再次的提问下,她才反应过来,一只瘦弱的手臂撑着扶手坐直了身体,苍白的唇微启。
话音中的沙哑更重:“小河村的那条河流行进速度极快,从上游一直途经都城西侧的山脚,与都城的护城河相距不远。”
“何不从水中绕过去。”
出于礼节等待着少女提议的几人对视一眼,点点头,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西面地方部署兵力不多。
他们有很大机会。
只要他们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动作够快,这场守城之战,他们势必要胜!
本该离开的林清河反而就这样在书房中待到了日上中天,结束会议之后,众人请宁钰和林清河走在前面。
感受到身旁高大男人身上传来的热度和压迫感,少女脸上支着笑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原本眼中有些暗暗期待的宁钰眼神一黯。
“清河身体不适,就不陪同各位大人吃饭了,容我先行一步。”少女恭敬有礼地垂头露出了雪白的脖颈。
身披金甲的高大男人看了她一眼,在心中冷嗤一声,表面上总是这副柔弱美丽的姿态,实则软中带刺。
几人还想再劝,就见将军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那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
他们只得朝少女拱拱手,紧跟而上。
回到临时暂住的小院时,推开门院中异常喧闹的声音扑面而来,林清河站在原地呼吸片刻。
这才有一种从接连不断的紧绷之中,重新回到人间的感觉。
丽娘几人在人群中招呼着她:“清河!你终于回来了,听说将军找你过去,我们特意给你留的饭菜。”
院内是头一批自愿跟着出来的青壮年,个个面带笑意地看向门口的少女。
“哎,是清河姑娘回来了。”
“快来坐,快来坐,多亏了清河姑娘你们,我们这才还有机会坐在这里。”王武兴奋地起身来到清河面前,想带着她往里走,又担心冒犯。
粗犷的一个汉子顿时有点手足无措,直比画着:“往……往这边走,你嫂子还专门给你做了肉。”
院内众人看着他抓耳挠腮的样子,哄然大笑。
“快回来吧,清河姑娘还用你带路?”有人善意地朝他笑。
被耳边的笑声带起了一点笑意,院内为了方便她进出,来回行走的小道特意空出来。
她坐在丽娘的身边,右手边的是青儿,道着谢接过饭菜,唇边含着笑问道:“怎么这样高兴,出什么事儿了?”
丽娘张罗着大家伙吃饭,闻言看了她一眼:“可不是有好消息吗?就刚刚有人冒死从城外带着信进城了!”
端着碗的手一紧,她茫然地睁大了眼睛,喃喃:“从西侧?”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右边的小青先是清脆地应了一声,继而又疑惑。
看来西边的路果然走得通。
屈起手指敲了追问的小青一下:“知道是什么消息吗?刚刚传回来的消息,你们怎么知道得这么快。”
一听这话,人群中王虎那几人不自觉挺起了胸膛,低低咳嗽了两声。
丽娘忍俊不禁的将清河的脑袋朝那边转过去,素手点了点:“喏,是王虎他们几人最先发现,把人救回来的。”
“可是得了好一顿表扬。”
众人闻言又起了哄,王虎的弟弟王二虎伸手压了压:“低调,咱们低调点,只希望这事儿早点过去。”
“是啊,我到现在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怎么就忽然被人打上门了呢?!”有人敛去了笑意,低声嘀咕。
第一波守城他们算是扛下来了,在粮食兵器都不紧缺的现在,扛下来不算艰难。
只是难免让人想到以后。
“放心吧,他们深入我们的腹地,同样孤立无援,输的不一定是我们。”林清河见众人气势低迷,不由开口安慰。
“我们也明白,只是这情况,实在是难熬哎。”
静静地将口中的饭菜吞下,林清河静静地想,他们双方都想求一个快字。
恐怕这场大战彻底爆发的时间不会太久了。
当半夜被骤然猛烈的交战声惊醒的时候,她甚至放空了一分钟,没想到这个时机到来得这样快。
门外急促的脚步声将她惊醒。
“清河醒醒!西国军队又开始攻城了!有火!有好多火从外面投进来!”小青的声音中甚至带着慌乱的哭腔。
屋内的少女骤然起身,和衣而睡的她直接就往外跑,行动间撞到了的桌子也顾不上。
“大家都歇息在哪里,我们快去叫人救火!”鼻尖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萦绕不散,她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说道。
小青点点头:“丽娘已经去找人了,我是来带你走的。”
刚刚还慌乱的脑子一下子冷静下来,林清河茫然地睁着无神的眼睛,那双浅色的眼瞳中倒映着满天的火光。
“走?为什么要走?”她扶着门框一手握紧了怀中的衣服,似是有些虚弱。
“我们现在怎么能走,帮忙救火才是正事。”林清河朝小青安抚地笑了笑:“咱们先去找王虎他们汇合吧。”
说完她抬步就往外走去,在经过小青的时候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林清河倏然一僵。
站在她背后的“小青”冷笑一声,看着少女在连日奔波下仍旧动人的小脸,缓缓靠近。
“怎么?不去找王虎了?”
她抬起手托起少女的一缕黑发,在夜色和火光下静静欣赏着少女慌乱的神色。
幽幽开口:“你知不知道你的出现,真的坏了我很多好事!”
林清河在陡然涌上来的心慌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颤抖着身子蹲了下来。
没有回那人的话,像是遇见了人生中最可怕的东西一样,颤抖着伸出手去。
直到触及一个犹带着温热的身体时,她才像是忽然活过来一样,在地上的人身上反复确认般的找到了脸的位置。
有黏腻的液体粘在手上,她却什么也顾不上,沾满猩红的纤细手指往的那人的颈间按去。
早已停止的脉搏,以及横亘于脖颈的巨大伤口,让林清河感觉血液倒流,由远及近的嗡鸣声在脑海中作乱。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证死亡。
更是第一个因为她而死去的人。
嗡鸣声越来越近,就像是在耳边齐声聒噪的五百只鸭子,她忽然踉跄地起身,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的小脸对准聒噪的方向。
不断在少女耳边志得意满地描述着自己的计划,如何逃脱的,更重要的是她将会对林清河做什么的女人骇然地止住了声音。
今夜的月光格外明亮,加上从城中各处燃烧起来的火光,更是让少女的表情清清楚楚地呈现在她的眼前。
不自觉后退一步,又马上因为自己下意识怯懦的姿态愤怒地扬起手:“死到临头竟然还敢这样看我?!”
朝着那张冰冷的面容扇去,眼神狠戾中带着深深厌恶的林清河向后退了一步,躲开袭来的掌风。
放在身前的手骤然抽出一柄刀锋闪烁着利芒的匕首,朝着措手不及的女人挥去。
“你就这样不把人命当回事吗?”声音完全沙哑地从嗓子里面挤出来,林清河甚至有些歇斯底里地胡乱朝着那人挥刀。
“你这个杀人犯,也该自己尝尝身体被破开,流血至死的滋味!”
看不见女人骤变的脸色,不知道她眼中升起的恐惧,浑身战栗着已经被愤怒短暂的蒙蔽了头脑。
胡乱挥舞的刀似乎伤到了她,林清河听见了一声短促的惨叫,惨白的脸上才终于露出一丝微笑。
她停了下来,循着那道喘息往女人躲藏的地方走去,歪了歪头,来不及绑起来的黑发随着动作垂落。
女人眼神惊恐地看着在月色下,脸上溅上了几滴鲜血的女人脸上露出了近乎纯真美丽的笑。
“从别人那里夺走东西会让你感到开心吗?”
“玉成。”
“或者说……叶灵?”
捂着手臂上不断渗出鲜血的伤口,玉成一寸寸睁大了眼睛,张口:“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宁钰告诉你的?他就连这个都跟你说了?!”玉成的脸色而越来越苍白,甚至泛出青色,咬牙切齿对着面前居高临下的少女。
既畏惧又嫉妒,不断涌起的求生欲让她及时发现了外面响起的哨声。
立即在林清河反应之前大喊一声:“目标在这里!”
握着匕首的林清河一怔,忽然察觉到门口迅速接近的几道脚步声,这些人都是冲着她来的?
迅速俯身将手中的匕首在女人反应过来之前,面无表情地狠狠捅了下去,一样东西顺势被扔进角落。
用冰冷到平静地语气一字一句地说:“这是你应得的,还给你了。”
剧痛袭来,感觉到生命力快速流逝的玉成双手抓住了林清河的衣襟,口中发出“嗬嗬”的气音。
“给我,快给我,杀了你,把身体给我!”
无情地扯下她的手,听见她到最后也没有一丝忏悔的声音,林清河低喘了一口气,脚步有些略为不稳。
转过身时背后已经站满了人,领头的人看见少女沾满鲜血的模样,眼中闪过惊愕。
“你们是西国的……奸细?”
站在血泊中如同堕入人间的精怪,少女睁着一双浅淡的不带什么神采的浅淡眼睛,看着他们。
“清河姑娘多有得罪了!”
那人上前重重的手刀落在少女的脖颈上,接住软倒下来的林清河,几人对视一眼。
“把那女人带上,走!”
趁着城中混乱至极的时候,这群早就安插在皇宫之中的死士带着一人一尸往城中某个偏僻的地方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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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缰绳的手上也遍布了干涸的血液,单手挥舞着一柄长枪再次骑着马朝人群中被围住的彪形大汉冲了过去。
身后是为他掠阵同样满身血迹的王城。
敌方的分兵比他们想象中要多,但因为将领耽于沿路烧杀抢掠,所以极度拖慢了行军速度。
章闻首先提出了趁着此时敌军人还未汇合之时,展开斩首行动。
“兄弟们,冲啊!”王城深吸一口气,擦了擦手中有些打滑的鲜血,带着大部分人拦住了绝大多数分兵。
章闻俯下身几乎和马儿呈现出一条直线,飞身而过:“谢了!”
手中的长枪逐渐收紧,身高八尺的他已经脱离了少年人的体型,在战斗中破损的肩甲掉落。
露出了一小半线条结实的后背,随着他挥舞长枪的动作,训练得当的背肌仿佛振翼的蝴蝶随之舒展紧绷。
玉福清活动着肥胖的身体,焦躁地在人群中左闪右躲,口中慌乱:“拦住!快拦住他!”
锐利的黑眸中,牢牢地锁定住那道在人群中格外显眼的身影,倏地拉起缰绳,身下的骏马直立而起。
躲过从下面挥舞过来的斩马刀,顺势控制着身下的马匹撞上那堵人墙,在众人吃痛之际,踏着马匹飞身而起。
手中的长枪径直朝那个肥硕的身影穿刺而去。
血肉被贯穿的声音在战场上响起,他立即拔下腰间的短刀割下了王福清的头颅,高高举起。
“王福清已经伏诛,缴械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