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张广昌的办公室，郑易明的心情是相当沉重的。工作这么久，从来没有遇到如此重大的问题，而且“判决书”已经下达，不知道还有多少回旋的余地。
但他清楚，目前最该做的是尽快弄清事情的经过。
李川跟随郑易明来到他的办公室，一进门便开始抱怨起来：“郑主任，你说这事能全怪我吗？还不是为了拿下这12亿的大标吗，瞧这顿劈头盖脸！？本想领导上任送个大礼，谁成想……唉，早知道不惹这身骚！”
郑易明看着李川笑了笑，说道：“李总，这儿有复印机，您手里的文件帮我复印一份，直接留给我吧，其他的材料你尽快整理给我。”
见郑易明没有搭话，李川也没有再说别的。
送别李川，郑易明仔细研究着广栋省财政厅的行政处罚事先告知书，已经没有心情再润色培训的课件了。
告知书只是描述了事情的经过，用词严谨而客观，找不到一点瑕疵。
[根据国家行政处罚法，你单位有要求听证的权利，如要求举行听证，应当在收到本告知书后3日内向我厅提出申请，逾期视为放弃……]，郑易明惊出一身冷汗，决定书的落款日期是1月6日，而此时已经是1月8日。
郑易明立刻拨通了李川的电话：“刚才这份告知书是通过什么形式发来的？不是传真吧？是什么时候收到的？！”
李川回到：“是邮政快递，走的加急挂号，昨天下午办公室收到后，我昨晚看了给领导电话汇报时已经挨了一顿批了，这不，今天一早又被喊去挨批……”
“好，我知道了。”没等李川说完，郑易明回复道。
挂断电话，郑易明点开手机录音，用座机开着免提给告知书上的联系人拨了过去。
一番自我介绍后，郑易明说道：“聂主任您好！来件已于1月7日收悉！现代表我单位，以电话的形式向贵局提出听证申请，望采纳。”
“好的，你们的签收记录我已经看到了，听证申请我也记录了，这边确定好听证安排后我会与你们联系。”电话那头的聂主任，中规中矩地回复。
刚刚在张广昌的办公室，几乎一整个上午的时间，都在批评与接受批评中耗费掉了，竟没有一个人讨论告知书中的听证反馈事宜！想到这里，郑易明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深知，接下来要打的这场硬仗，不光要面对外部的“敌人”，还要与内部低效的组织程序和人人推责的作风进行斗争。
某种意义上说，做个清官要比昏官更精明。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当当当~”下属小李推门而入。
“郑主任，刚刚芯片事业群的林经理联系，让提醒您把培训课件尽快发给他们，说是要调试会场设备。”
“哦，刚才忙了一阵，我现在就从OA上传给她，你帮我反馈一声吧……算了，不用了，我自己和她说吧。”
此时的郑易明才想起来，刚才在张广昌的办公室，他随手就挂断了林诗漫的电话，想必是手机座机都联系不上，这才找了下面的人。
这会儿已无暇追求完美了，一份不满意的课件传了过去。
“诗漫，课件已通过OA发你，留意查收。下午三点我到会场。”
“谢谢。”
要么说，儿女情长都是闲人雅士的事，有时候，多愁善感只能说明还不够忙。
此刻的郑易明已经没有多余精力去在意林诗漫的回复了，满脑子都是行政处罚的事。
“小李，一会你帮我从食堂打份饭上来。”郑易明一边研究着李川发来的材料，一边打电话请小李帮忙。
不得不说，“郑发光”干起工作了，颇有些拼命三郎的架势，连午休的习惯都打破了，就更别提午餐了。
郑易明中午这一番操作，足足挤出了三个小时，原本完全没底的心，在初步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变得踏实了很多。
下午两点，手机上响起了提醒出发的闹铃。
郑易明摸起电话，打给了总法律顾问：“刘总，广栦事件我简单过了一遍，有几个专业问题想找您碰头请教。”
说完这话，郑易明把话筒放在桌面上，左右伸手迅速穿了西装外套，正好是对方说谦虚客气话的时间。
郑易明接着说道：“但我现在过不去，实在抱歉，下午芯片事业群有个市场方面的交流会，让我去一趟，五点左右我回来找您，得耽误您一会儿下班时间了。”
“哦，这样啊…晚点儿我得接孩子呢，六点辅导班下课。什么交流这么重要，有领导去吗？”电话那头的语气里有一点不情愿，也有一点好奇。
这就是国企，天大的事压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才不管这事那事，到点儿下班才是正事。
“就一个培训，之前约好了，临时改议程恐怕来不及”郑易明见对方没有反应，继续说道：“再说，我也想结合今天这个事，重点提醒一下风险防范和法律合规工作”
“哦…我也正琢磨呢，出这么个事，确实得抓一抓风险自查和再培训工作了。这次你过去，就相当于我们法务部门委托你去讲，下午你捎一份签到表回来给我，可以吧？我在办公室等你”刘磊回复道。
就这样，一份签到表与一小时的加班时间实现了“交换”。
“没问题，咱晚一会儿见！”说罢，郑易明便赶去了培训会场。
人非圣贤，谁没有私心。
在如此紧张的节奏中，挤出时间去赴约，除了守信之外，还有郑易明不可告人的意图——他不敢想象，倘若此时放了林大小姐的“鸽子”，迎接他的会是什么。
世上男女，本来就没有“怕”，都是因为在意对方的喜怒哀乐，归根结底，是在意反馈于自己身上的感受。
同样，郑易明也并不是完全为了林诗漫，说到底，还是为了他自己。
所谓“真爱”，之所以难求，皆因它是摒弃了自身感受的无我境界——只顾响应、不计反馈，一心付出、不求回报。
在当今社会，这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
凡俗众生，切莫强求，误了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