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赵掌门继续切换着不同场景,看着嫣儿在此后二十年间的经历。
他也反应了过来,自己是在跟随着这名叫嫣儿的女子视角,在揭开厄仙崖那层魔教面纱背后的一切。
嫣儿,叫做君嫣,是上任厄仙崖掌镜的独女。
厄仙崖的传承武学镜花水月,她也有修习,但是天资不够,始终无法真正彻悟。
不过好在她的阿爹并不是那种执着于教派传承和武学继承之人。
学不会就学不会。
彼时,厄仙崖也不过是西南边陲的一个普通教派,即便教中武功相较中原武林有些奇诡,教派众人多用摄魂、蛊虫等手段,但他们多在边陲密林,并不踏足中原武林,也算得上井水不犯河水。
君嫣的阿爹也并不指望她能够将厄仙崖传承光大,只希望她能够幸福快乐一生。
所以,张义安出现了。
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长相俊美,性情温和,待人和善。
他骗过了所有人,然后在成亲前一日,带着教中秘药厄仙散和传承武学镜花水月的秘籍逃跑了。
最关键的是,他毁掉了当时已然快要成熟的那批厄仙草。
掌镜武功突破已经到了边界,正是需要厄仙草稳定精神助力突破之时,没了这批厄仙草,很快,君嫣的阿爹走火入魔,强挺了几个月,终究没挺过。
而君嫣在失去了阿爹和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后,彻底疯魔了。
她要报复张义安。
赵掌门心头酸涩,他知道自己该憎恨一切厄仙崖的魔教中人。
可是,当看着曾经那个虽然面有红斑,但笑起来温柔美丽的姑娘,变成了常年面具覆面,不停强迫自己提升武功内力的新任掌镜。
看着君嫣身边那个原本活泼可爱的小丫鬟,继承了她阿爹的位子,成了常年冷面示人,能治小儿夜啼的镜使。
看着厄仙崖原本虽然武学奇诡、性情怪异,但都算得上人不错的那些教众,一个个死在了同中原武林的冲突中。
看着那些茶田中采茶的茶农,越来越多人身上穿上了丧服,每日也不再是笑吟吟唱着山歌采茶。
他还是迷茫了。
厄仙崖和中原武林相争近二十年,仇怨一次次累积,可最终却告诉他,这一切的起因,居然都只是因为一个人的挑拨。
这些年的流血和牺牲,都算什么?都是一场笑话吗?
君嫣到底不是个合适的掌镜苗子,即便她在危难之时继承了厄仙崖,强迫自己没日没夜修习镜花水月,并不顾各种揠苗助长式的修行会给自己身体带来的隐疾。
可她终究无法参悟镜花水月的真谛。
心计之上,即便经历了连番变故以致性情大变,君嫣终究也比不过张义安的机关缜密。
她根本无法阻挡张义安改头换面成为左穆鼎后,连番动作下来对厄仙崖所造成的影响。
而中原武林在他的挑唆下,对厄仙崖的教众出手并酿成血案后,这种矛盾更是无法调和了。
到最后,左穆鼎甚至不用自己再出手算计,中原武林和厄仙崖自己就会势如水火斗得不可开交。
君嫣整个人也越来越阴沉。
加上她太想快点突破到镜花水月最高境界。
届时,她便可不必依靠厄仙草,可以离开厄仙崖,前往中原亲自手刃张义安这个忘恩负义之人。
心急之下,她重蹈自己阿爹的覆辙,走火入魔了。
但她的症状要轻一些,身子虽然垮了,但不像她阿爹那般几个月便撒手人寰了。
而就在那时,教中的奴仆,在禁地外的蛇窟里捡到了重伤垂死的承影。
君嫣惊喜地发现,这个中原之人,在经过断骨重塑和蛇毒淬体之后,经脉尽断又再次奇迹般新生,意外地适合镜花水月功法的修炼。
经过漫长的挣扎和深思熟虑后,她发现,承影之前所效忠的主子,居然就是张义安。
而他之所以会如此凄惨,也和张义安脱不开关系。
相同的仇恨,让君嫣最后决定将镜花水月传给了承影,并为他重新取名君朝,让其成了君家的继承人,厄仙崖的下一任掌镜。
看完了厄仙崖的过往一切,赵掌门心头思绪纷乱。
而就在这时,他眼前再度陷入混沌。
本以为是还要继续关于厄仙崖的事,突然眼前一变,居然是在一处漫天火光血淋淋的宅子内。
看这建筑,应当是回到了中原。
赵掌门环顾四周,突然睁大了双眼。
一间敞开的屋子内,左穆鼎轻飘飘一掌打在了一个中年汉子的胸口上。
那人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出,重重摔落在了地上,一口含着碎肉的黑血吐出,很快便没了呼吸。
“师兄!”
赵掌门愤怒大喊道。
那是他的师兄,虽说年轻时自立门户离开了师门,但二人关系极好,依旧以师兄弟相称。
他如此痛恨厄仙崖,也是因为当年师兄全家便是被厄仙崖灭门。
这些年来,他一直想为自己师兄报仇。
没想到!没想到!
赵掌门拼尽全身内力一剑朝左穆鼎刺了过去。
但是,那剑光却直接轻飘飘穿过了左穆鼎,未曾对其造成半分伤害。
冲天的愤怒和无力感萦绕心头。
赵掌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跟在左穆鼎的身后,看着他顶着仁义的皮囊,顶着正道魁首的名声,残杀异己,屠人满门,恶贯满盈。
直到最后,他看到了长留山庄命案的那一夜。
宿磐北宿大侠的好言相劝,左穆鼎面上认错,可当夜便直接借着宿磐北夫妇对他的信任,直接给其下了散功之药。
而后,悄无声息了结了二人的性命。
宿磐北直到临死那一刻,都不敢相信自己过命交情的把兄弟,居然真的对自己动了手。
一幕幕惨剧,彻底让赵掌门这个七尺男儿都忍不住了。
他双目通红,眼眶含泪,不忍再看。
终于,眼前一道白光闪过,赵掌门晃了晃晕眩的脑袋,发现自己居然回到了长留山庄丧仪的现场,也就是他开始失去意识的地方。
宿鸢站在宿秦的棺椁前,在漫天飞舞的纸钱中,冷冷看向赵掌门。
“这群道貌岸然之徒中,你倒算难得的干净人了。”
宿鸢的话,让赵掌门回过神来。
他这才发现,周边不少人尚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
不,确切说,是噩梦才更准确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