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四方宫下属的一处别院内。
左晁躺在床榻之上,神色有些肃然。
“吱呀。”
门被轻轻推开,一袭粉色的身影端着药碗悄悄走了进来。
“表哥,先喝药吧。喝完药我替你换伤药。”
慕兰漪温柔小意地坐在床榻前,轻轻吹了吹碗中的药,而后喂到了左晁的嘴边。
左晁虽然此刻还在思考宿鸢那日所说的话,可到底美人在前,他还是暂时放下了忧虑,享受着此刻的温存。
“兰漪,还好有你在我身旁。此次,我没能带回宿鸢,怕是回到四方宫中,父亲的责罚定然是少不了了。”
左晁一直是畏惧自己的父亲的。
他从小到大的每一步,都是在父亲的支配下进行的。
左穆鼎让他娶宿鸢,他便娶了。
左穆鼎让他不得同宿鸢亲近,免得来日心软无法下手,他即便心中对美人有几分心动,却也遵从了。
可如今,左穆鼎让他在武林正道面前,杀了勾结魔教的宿鸢,他却未曾办到。
不仅未曾办到,还弄了个什么言巫出来。
虽然自己隐瞒,但此刻父亲怕也是知道的差不多了。
“舅父虽然严厉,但也是为了表哥你能够尽快撑起四方宫的名声。此次表哥为那妖女所伤,是那妖女术法诡异,非表哥之过。舅父知道了,也只有心疼,哪会责怪。”
慕兰漪此刻喊起宿鸢妖女来倒是十分顺口。
她不在乎此次左晁的任务失败。
她在乎的,是宿鸢彻底和左家撕破了脸。
那她四方宫少宫主夫人的身份自然也就没了。
至于什么言巫,慕兰漪根本就不信。
“表哥,我知道你在担心那日的情形,可这世上怎么会有什么言巫?虽不知她为何要装作哑女,但想来定是有所图谋。她也定然不像是表面那般柔弱。宿磐北夫妇死前,谁知道有没有为她留下什么人手?那日厉掌门之死,怕就是有人暗中算计。她不仅杀了厉掌门,更让厉掌门陷入疯癫,死前胡言乱语。此举,便是为了做实其所谓言巫的身份。这妖女,真是好心机、好算计!”
“不过表哥,你也无需担心。长留山庄此时有三位奉剑在守着,她除非不回长留山庄,否则,便逃不过一个死字。”
慕兰漪的话,虽未曾让左晁放下心来,但到底心中踏实了一些。
那三位奉剑在此,便是如父亲那般武功高深之人,都要缠斗许久。
之前自己带的那些人,虽说武功也都不差,但到底心思各异,无法拧成一股绳。
可那三位奉剑可是目的统一,要的,就是宿鸢的性命。
宿鸢如今只有一人,如何逃得过?
左晁握住放下药碗的慕兰漪的手,刚准备开口说什么。
突然,屋门和窗户砰的一声打开。
房内的烛火悉数熄灭。
一片漆黑中,左晁迅速抓起床榻边的佩剑,并将慕兰漪拉到身后。
“兰漪,莫怕,躲在我身后。”
而他浑然未曾察觉,刚刚还温柔小意的慕兰漪已然倒在了地上。
此刻他手中牵着的,是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子。
男子眼神中闪过一丝寒光。
“左少宫主真是怜花惜玉,浑然不见昨日里要取自己夫人性命时的冷酷无情了。这到底是左少宫主心中根本没有自己的夫人,所以才能如此郎心似铁。还是说,惯会演戏做足了模样?嗯?”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左晁下意识想要松手。
可下一秒,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度醒来时,左晁发现自己被绑在了一处架子上,四肢缠得十分紧,已然麻木失去了知觉。
“醒了。”
一道清冷的男声,让左晁浑身一僵。
这个声音?!
他不可思议抬头望去,一个一袭白衣的男子正在那里自己同自己对弈。
男子的白衣之上,银线绣制的云纹在烛火映照下潺潺流动,恰如月华一泻千里。
他有一双极好看的眸子。
天下最华美的辞藻和文章,安在这么一双眼睛上,似乎都有些庸俗的陈词滥调。
似乎只有漂亮一词足以形容。
最简单,却也最真切。
似山间月、似明堂风、似梅冷香。
这样一个世所罕见的美人儿,却让左晁浑身冷汗都冒出来了。
“承影?”
他居然没死?
这怎么可能?
那被唤作承影的美人儿抬眸一笑。
灿若星辰的眸子,此刻足以让万物失色。
却也让左晁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心思深沉者的眼睛,有时候,却比稚童还要纯真。
这似乎,说的便是面前之人了。
他虽是笑着,眸子中也并无半分杀意,可却让左晁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许多。
“少宫主居然还记得我,真是难得。”
男子坦然承认了自己便是当年的承影。
只是,他轻轻落下一枚白子。
一子落,困局解。
那曾困扰了无数棋手的残局,竟在这一子下有了生机。
“不过,四方宫的奉剑承影早已死了,在下君朝,厄仙崖第三任掌镜人。”
掌镜人,厄仙崖的最高掌权人。
厄仙崖的最高武学,谓之镜花水月。
如镜澄明,映照万物,据传此心法,可探查人内心万物,人被施以此法后,多数变得形神疯癫,乃江湖上有名的妖异之术。
这也是厄仙崖被称作魔教的原因之一。
“你入了魔教?”
厄仙崖从不对外收徒,要入厄仙崖内门,须得废除之前全部武功,周身无一丝别门内力方可。
而且,还不一定被选中。
之前厄仙崖所收服的门派也都只是作为外门,承影一身四方宫武功传承,如何能够成为厄仙崖的敛镜人?
诸多疑问萦绕在左晁的脑海。
“少宫主还是如此,永远分不清轻重缓急。如今性命堪忧之时,您还担忧在下是否入了魔教,真是让人感动。”
君朝抬手,广袖飞舞间,一枚白棋砰一声打在了左晁的气海之处。
左晁只觉一阵剧痛,周身真气不受控制地开始外泄。
“当年的左白衣之名,究竟为何而来,少宫主想来心中清楚。在下心性气狭,便以少宫主一身武功作为抵扣了。还烦请少宫主给左宫主带句话,厄仙崖既然平白担了这么多年魔教之名,便只能行魔教之举了,也请左宫主洗净脖子,等在下上门取其头颅了。”
左晁还想说些什么,可下一秒,更猛烈的剧痛来临,他竟是痛昏了过去。
“掌镜。”
刚刚出现在左晁身后的那男子又悄然出现在了君朝身后。
“把人扔回去吧,然后,随我去趟长留山庄。”
去看看,那位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宿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