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琛看着屋内的这一群人。
这些年,他虽有皇帝之名,但柳家势大,先帝在时已然无法钳制,自己一个无权无势空有皇帝之名的傀儡,能做的,不过是以不学无术的名声伪装自己。
暗地里韬光养晦,留待来日。
“好,很好。先帝的心里,终究你才是他的亲儿子。可陛下,太后好歹是你玉牒之上的母亲,你如此眼睁睁看着明德公主加害太后,却不加以阻止,你就不怕此事传扬出去,日后天下臣民都知晓,我们大晋的皇帝,实则是个不孝之人吗?”
即便曾经权势滔天如闵安公的柳腾,如今也不过只能说些嘴上的狠话了。
大局已定,乱臣贼子的下场也早已注定。
“母亲?”
符琛的目光落在了地上太后的尸身上。
这位出身柳家的太后,一辈子所受最大的挫折,不过是身为帝王的夫君并不爱她。
她前半生饱受未有子嗣的苦楚,可后来也有了儿女,了了这桩憾事。
自己在不知道身世之时,也曾是真心把她当做母亲看待的。
可换来的是什么?
明明是符珩抢夺自己的东西,可她上来便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说自己身为兄长,却不友爱弟弟,实在是半点礼仪规矩都没有。
是明明自己精心为她准备了千秋贺礼,却不及符珩随手采摘的一朵花,不及符瑾柔随意选的一件库房里积了灰的贺礼。
更是符瑾柔干出那等不知廉耻之事后,她那副恶心厌恶的模样。
“果然是个下贱坯子!和你那娘亲一模一样。”
那时,他便明白。
她不是自己的母亲。
这宫里,自己谁都不能依靠。
“太后之死,陛下全然不知情。且下毒乃是明德公主动的手,又和陛下有何干系?闵安公,莫不是脑子被蛊虫所伤,竟开始如此胡言乱语了?”
宿鸢此刻提起蛊虫,让一旁的柳质濯气得嘴唇都在颤抖。
可如今,他再如何颤抖也改变不了属于他们柳家的结局了。
“明德公主符瑾柔,不忠不孝,悖乱忤逆,毒杀太后,罪不容诛。今废其公主衔,待其产育之后,鸩酒赐死,以彰皇室法度,告慰太后在天之灵。”
符瑾柔扶着大殿内的圆柱,缓缓瘫软在地。
“自古皇子杀父杀兄之事枚不胜举,就因为我是女子之身,所以就成了所谓罪不容诛之举?我不服!我不服!”
符瑾柔的双眼赤红,整个人癫狂若疯子一般,哪还有往日里艳若牡丹的样子。
宿鸢看着她,只轻叹一口气。
“公主总觉得自己的失败,乃是因为您乃女儿之身。可您为诸公主之首,除了享受这身份带给您的荣光与地位,您可曾为天下百姓做过什么?您可曾展露过您在政事之上的过人才干?”
没有。
就连她最大的谋划,也不过是靠着阴谋诡计,趁着柳腾和符珩相争之时,渔翁得利控制了符琛,而后垂帘听政,让她腹中之子成为下一任帝王。
甚至于,她对待百姓也好,都是如羽扇一般,高兴时或许能欣赏两眼,不喜之时不过是随意发落的玩意儿。
她是才学强过符珩,可这治国之道是单凭才学就能行的吗?
强过符珩,难道就是件很了不得事吗?
她似乎从来没有弄明白过,一颗对待百姓的仁德之心,才是能支持她往上走的关键。
她没明白,符珩和柳腾也从没明白过。
符瑾柔软软倒在地上,身下氤氲出一摊鲜血。
她不甘,却也不得不迎接属于自己的结局了。
那夜的叛乱,在百姓的毫无察觉中便落下了帷幕。
第二日,接连几道圣旨震惊了满皇都的人。
明德公主毒杀太后,被誉王发现,相争之下,明德公主受惊难产,于昨夜香消玉殒。
腹中的孩子也一并未曾保住。
闵安公父子伙同驸马姚舜章一同谋逆,包围皇宫,妄图谋害圣上,篡位谋逆。
好在誉王“救驾及时”,但誉王也被流箭刺中胸口,九死一生保全了性命,但日后怕是再难醒来了。
罪人柳腾被废黜国公封衔,打入死牢,同其子柳质濯一起,被赐鸩酒一壶。
柳府九族之内全部男丁,罢免官职,柳家子弟五代不得科考入仕,同柳腾父子过从亲密者,一一查办清算。
至于柳府的女眷,却保全了一条性命。
圣上只是废掉了柳夫人的诰命封衔,并将柳府的财产罚没,但柳夫人当年的嫁妆仍允准其保留。
柳夫人在得知这一切后已然病倒,是柳岫茹撑起了整个家。
她带着柳家那些未曾参与到谋逆之事中的无辜女眷举家南迁。
柳岫云之前虽曾抱怨那婚事非她所愿,但成婚后她也是用心经营。
善待那几个庶子庶女,更兼同夫君用心经营感情。
所以,即便柳家落难,王氏这位长公子还是愿意看在自家娘子的面子上,在平阳为其置办一处宅院,接济柳家女眷。
柳岫茹知道,柳家在皇都中树敌颇多,所以,她决意前往平阳。
天高海阔,总有容身之地。
至于姚舜章。
他作为谋逆的协犯,柳家的同伙,自然也是逃不过一死的下场。
只是,赐死他的那壶鸩酒,是宿鸢亲自去送的。
她如今成了陛下跟前的红人儿,诏狱的那群人自然是毕恭毕敬将宿鸢带到了姚舜章的牢房跟前。
姚舜章此刻早没了曾经意气风发的俊美模样,蓬头垢面躺在冰冷的床板上,眼睛呆愣空洞。
“姚舜章。”
宿鸢的喊声,让他缓缓从怔愣中清醒。
他艰难转过头看向了声音的来处。
“容时先生如今是陛下跟前的红人,春风得意得紧,怎么会来看我这么一个将死之人?”
他和这位容时先生交集并不多。
他也不觉得,这位算无遗策多智近妖的容时先生,会在自己临死前还特意来讥讽自己。
他没那个价值。
“姚舜章,你还记得宿鸢吗?”
这一句话,让姚舜章一瞬间无比清醒。
他直直看向宿鸢那张伪装过后的脸,那同曾经记忆里有几分相像的长相,让他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你是宿鸢的亲人?”
他是故意针对自己的?
他是给那个不祥之女报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