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舜章只歇了两三日,便拖着鞭伤未愈的身子继续去户部上值了。
而他刚回了户部不过两日,户部便来了一桩大麻烦。
那位常年窝在深宫里捣鼓木头的小皇帝,居然破天荒上朝了。
而且一上朝,便扔了一个大麻烦。
符琛说,他在想要大批制造闵安公寿宴之上的那份木牛贺礼之时,却发现户部的账面上居然只剩下了不到四百万两白银。
四百万两白银听起来不少,但是若真战事起来,十万兵马三个月的粮草和兵马补给,就足以将这些钱全部吃进去。
“朕的国库里如今居然没有钱了?!可笑!难道朕要成为大晋开国这么多年,第一个国库空虚的皇帝?朕听闻,当年战乱之后,不少王亲大臣为了重建屋舍,都曾从户部借银,约定五年为限。如今这五年也到了吧,那些借钱的人也都到了该还的时候了。”
符琛冷着脸,做足了一个因为对朝政了解不深的荒唐皇帝模样。
“朕还记得,当年国库借出去了三千余万两白银,闵安公,你主管户部诸事,便由你为主,限期三月,将这三千万两白银全部追回!朕还不想成为大晋的笑话!”
这看似只是一个皇帝,因为自己的兴趣爱好无法得到银钱支持而大发雷霆。
但却让朝野上下都变了脸色。
闵安公立刻站了出来,态度看似恭敬却不失强硬。
“陛下,当年户部借银一事乃是先帝亲准,当时正值战事初平,不少臣民家中都被战火尽数夷平,日子艰难,无奈之举罢了。如今也不过五年,如今让其拿出这么一笔银钱来,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且户部银钱亏空,乃是因为陛下您登基之初,连续减免了诸地多年赋税,导致户部银钱较之过往短缺不少。若要解决,臣以为将各地赋税调回之前,乃是最为有效之办法。”
减免赋税,是符琛为数不多自己颁布的圣旨。
还是用的为自己积德祈福这般荒唐可笑的理由。
那时柳腾还不敢太过明目张胆,所以才让这道圣旨颁布了下去,让百姓得以喘息了这几年的时光。
可如今,柳腾却说要将这一切收回,将赋税调回之前。
可当年的战乱,本身就是因为各地苛捐杂税太过,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最后才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有了那场几乎倾覆了整个大晋的战事。
朝堂之上不少清流之臣都流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
闵安公如此做法,这不是不给百姓活路吗?
如今民间休养生息才几年,如今这么做,不是要重蹈覆辙,再次将百姓逼到绝路上吗?
柳腾不知道吗?
他知道。
但是他不在乎。
从古至今,百姓反的例子还少吗?
但有几个能成事的?
不过是些乌合之众,派兵镇压下去便是了。
实在不行,就抓个闹得最欢腾的地方,直接屠城,杀鸡儆猴,警示其他人。
这些穷老百姓,难道还真有胆子继续往下闹?
相反,那些权贵大臣却是柳腾需要结交安抚好的关键。
若是将来改朝换代,柳腾还指望着他们来支持自己。
所以此刻,他必须站出来维护好这些人。
誉王素日里和柳腾针尖对麦芒,可如今他也不做声了。
因为,他也不赞成符琛这玩笑般的举动。
他手底下的人也没少从户部借银,便是他自己,也在户部有着九十万两白银的欠银,甚至连所谓的借银文书都未曾写。
他出来分府后,一应应酬往来都需要银子,且拉拢朝臣,除了身份,也得给出明晃晃的好处,自然少不了银钱上的花销。
他手中奇珍异宝不少,可都是宫中赏赐,无法随意送人,皇室又不允准经商与民争利,便只能从户部拿银子了。
如今,符琛让户部收回借银,他到哪里弄这些银钱?
符琛往日里并不如何强势,但如今他高坐于皇位之上冷笑一声。
“强人所难?闵安公为他们着想,却不知这些人的日子可一点都不难。”
他看向一旁低着头的平远伯,冷声问道,“平远伯,朕听闻你前几日刚刚在蓬莱阁一掷千金,豪掷三千两黄金,就为能够博得美人一笑。想来如此大手笔,也不会缺了户部这点欠银吧?”
“沈狄,你上个月刚刚给自己的儿子办了婚事是吧?聘礼足足八十一车,便是一般王爷成亲怕都不及你的架势大?你缺钱?”
“李尚书,听闻你刚刚又买了一处温泉庄子,就在皇家行宫附近,真是大手笔啊!”
符琛一改往日的诸事不理,突然犀利了起来。
“朕平日里,最喜爱听小内侍们说些民间的闲散议论,这从其中便听到了不少关于诸位大人的豪奢之举。平日也就罢了,但如今朕要用钱,你们却说艰难,朕看这满大殿一个个没个艰难的。花朕的银钱,还跟朕哭穷,这天底下哪有这般道理?!你们若不还钱,也可,朕便将所有在户部有欠银之人的姓名,让人誊写千份,贴满皇都的大街小巷,也让百姓们都看看,到底是谁在哭穷!”
符琛的相貌本就美得十分尖锐,如今冷下脸来,竟是让满朝文武都不敢做声了。
毕竟,不管他平日里再不学无术,再无心朝政,明面上他才是大晋的主子。
他说的话,便是圣旨。
这时,也有不少清流之臣站出来表示圣上英明,一时间,柳腾的脸色可谓极其难看。
他当然可以驳斥回小皇帝的安排,但是如此下来,他难免会落一个不敬圣上的名声。
虽说他已然在筹谋谋逆这等大不敬之举,可柳腾到底是在乎名声,不愿落个乱臣贼子上位的名声。
既如此,柳腾的眸色暗了下来。
这小皇帝愿意折腾,自己便陪他折腾,户部反正是自己的地盘,正好借着此举,先将誉王这个眼中钉解决了,而后再慢慢收拾这个小皇帝。
做好了决定,柳腾行了个礼,恭声道,“臣,领旨。”
闵安公都同意了,剩下的人即便再不乐意也不好说什么了。
只有誉王神色十分难看。
不,还有一人。
姚舜章垂着头,眼神里满是屈辱。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圣上,之前哪怕被点为状元之时,这位陛下都未曾正式露面,十分神秘。
如今一见,姚舜章如遭雷劈。
他发现,自己同陛下居然有几分相像。
虽说不明显,可姚舜章对自己的相貌最是熟悉,以往也得意于这俊秀的皮囊。
可如今,他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猜测。
明明当初是符瑾柔亲自选了自己为驸马 ,可婚后她却总是那副倨傲性子,也常常流露对自己的不满。
自己只以为是她本就高傲,可如今看来,或许只是因为自己这个替代品不合她的心思罢了。
符瑾柔,居然当真有这等恶心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