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瑾柔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放了人进去。
不是她畏惧柳质濯,而是她不想此事闹起来,自己被掌掴一事闹得人尽皆知。
符瑾柔天生是个高傲性子,她宁愿满皇都的人都知道自己鞭笞了驸马,也不愿有一个外人知道自己被打这件事。
更何况,自己上次因为柳岫云一事已然开罪了柳家,如今再起什么冲突,于自己接下来的谋划也是不利。
柳质濯带着医师走进书房之时,被铺天盖地的血腥气都吓了一跳。
姚舜章趴在床上,气息微弱,仿若下一秒就要断气一般。
看到柳质濯,姚舜章几乎热泪都要掉下来了。
“柳兄,大恩不言谢,今日你的恩情,姚某毕生谨记。”
此刻的姚舜章已然从刚刚的混沌中清醒了过来。
他也知道自己刚刚冲动了,不该对公主动手。
他也不知为何会如此冲动?
可能是日积月累的不满积攒到了一个界限。
可是符瑾柔动鞭子这一举动,也是彻底让姚舜章心中那点微弱的悔意消失殆尽。
夫为妻纲,就算她是公主,不也是自己的妻子,之前让自己做小伏低就罢了,如今还动鞭子。
哪日自己若是再有旁的地方冒犯了她,岂不是要直接要了自己的性命?
姚舜章心头的杀意,前所未有的强烈。
他要符瑾柔死。
“舜章兄,你这……唉!”
柳质濯坐在姚舜章的床前,一副十分为其担忧的模样。
“虽说公主也是我的表妹,只是这事她的确做得太过。寻常夫妻之间拌嘴几句再正常不过,哪里到了这等程度?你身上这些伤势,医师说少说也要养上一个多月,可要我跟父亲说一声,准你一个月的假。”
姚舜章趴在床上,艰难地摇了摇头。
“多谢柳兄好意,但不必了,公务要紧,如今许多公务都在要紧关头,我怎能告假在家。何况,我如今与公主,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我留在公主府上,不过是仰人鼻息看人脸色罢了。”
姚舜章也在试探柳质濯的态度。
果然,柳质濯也跟着他的话叹了口气。
“公主金枝玉叶,脾气难免大了些。她用的那根长鞭,我之前也有所耳闻,是她惯用的,之前先帝在时,她就是连先帝的低位妃嫔都敢鞭笞,好不容易成亲收敛了些,不想如今还是这般了。”
见柳质濯言语间似乎也有对符瑾柔的不满,姚舜章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艰难半撑起身子,低声道,“柳兄,我在这皇都中无亲无故,我也知晓,同僚中许多人都瞧不起我靠着公主才谋得了户部空缺。唯有柳兄你,还有闵安公大人,待我最是亲厚。士为知己者死,我如今的情形柳兄你也看得清楚,我也不瞒着你,我若是继续唯唯诺诺下去,怕是哪日真死在了公主手上,也唯有柳兄你会真心为我伤心一场。既如此,不如赌一场,我这里有许多机密消息,也是从公主那里得到的,料想柳兄和闵安公大人应当需要。”
柳质濯眼神微亮,继续听了下去。
柳质濯在书房内待到很晚,直到夜色深沉,他方才离去。
回到闵安公府,他不顾自家父亲可能已然歇息,立刻去请了闵安公去书房相商要事。
书房内,柳腾平静坐在那里,听柳质濯说完了今日从姚舜章那里得到的信息。
伴随着烛火的爆鸣之声,柳腾冷笑一声。
“果然,誉王早就对我们柳家有了不满,安排了这么多后手。这明德公主也是参与其中,姐弟二人谋算着要将我们柳家狡兔走,走狗烹,用完便扔了。”
姚舜章所说的,是他从誉王那里得到的一些机密安排。
准确来说,不是誉王同他说的,而是誉王身边的第一谋士,容时先生。
但在姚舜章看来,容时先生便能代表誉王。
他得到的这些信息,原本是想留待更合适的时机用作筹码的,但如今,他对符瑾柔的恨意已然压过了一切。
他将其加工过,说是从符瑾柔处得知,直接将符瑾柔也划进了誉王的圈子里。
成功让柳家父子将这符家姐弟都一并记恨上了。
“爹,我们如今该如何?”
原本柳腾的打算,的确是让柳岫云入宫,待她生下皇子后,便干脆利落了结了符琛的性命,柳家女成了新太后,柳腾也可用新帝年幼为由继续把持朝政。
可如今,柳岫云的事出了意外。
等等。
柳腾的眸色更幽深了一些。
他之前还以为符瑾柔出手对付岫云,更多是因为她对那小皇帝上不得台面的绮思,可如今联想到他们姐弟二人私下的筹谋,柳腾有了一个更直接的猜测。
或许从一开始,自己就被迷惑了。
她就是为了破坏柳家的谋划。
“之前,念及太后,念及大晋,我一直殚精竭虑辅佐皇帝,即便他不学无术,在政事之上也毫无建树,我也都未曾生出二心。誉王入朝参政,也都是我一力安排,为其开路,方才有了他羽翼丰盈的现在。可如今看来,你我父子念及亲情,怕是他们却从来未曾念及啊!”
柳质濯自然察觉出了父亲话中的意思,忙附和道,“父亲为大晋付出良多,可惜却遭人猜忌,若不是此次姚舜章和盘托出,怕是柳家要着了他们姐弟的道了。父亲,你也该为自己想想,为我们柳家想想了!”
柳质濯年纪虽轻,但野心却比他的父亲更盛。
按照父亲之前的布局,柳家也不过比如今更强盛一些,父亲或许会权力更大,但轮到自己呢?
自己的处境便会如同如今的父亲。
上位者是自己妹妹的血脉,与自己终究隔着一层。
那自己该如何?
重走一遍父亲的老路?
再送自己的女儿入宫,完成生子、夺权等一系列旧的安排?
他不想。
这天下,为何符家坐得,符琛这个不学无术的人坐得,他们柳家坐不得呢?
“父亲,这天下,可不只是他们符家的,往前细数二百年,那时候的天下,还不姓符呢?”
话里的暗示,让柳腾陷入了沉默。
“你让我再想想。”
柳腾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但柳质濯知道,父亲,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