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章兄,父亲在同你说话呢。”
柳质濯的话,打断了姚舜章的深思。
此刻已经下朝了,柳家父子二人同姚舜章此刻正在户部的一处房间内。
他们在商量追讨欠银一事。
自从柳质濯前往公主府探望那件事以后,姚舜章明显感觉到,柳家父子待自己更加信任亲厚了几分。
“大人,卑职一时走神了,还请大人责罚。”
姚舜章自打下朝之后,一直有些神思不宁的模样,往日里柳腾吩咐什么,他听得最是仔细,如今却都愣神一句话没听进去。
柳腾自然明白是为什么。
他摆了摆手,温和道,“无事,不必这么拘谨,我看你便同自家小辈一般,什么责罚不责罚的。”
他又耐心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如今陛下吩咐讨回欠银,这是一桩极难办的差事,弄不好便将这满朝文武得罪了个干净。所以,办是必须要办,但怎么办,却是一桩学问了。舜章,你可有好的办法?”
姚舜章的目光,在面前那本敞开着的欠银册子上停住。
上面誉王的大名赫赫就在其中,虽未有欠银单子,但是户部每笔银钱支出还是都要记录在册的。
想到刚刚见到陛下面容那一刻心中的屈辱,想到誉王用自己曾经成婚之事的要挟,想到明德公主的鞭子打在身上的疼痛。
姚舜章敛下眸子,低声道,“追讨欠银,自然要先找一个身份地位高的人试水,若是他还了,后面的人自然不敢不还,若是他不还,那这项差事无法完成,似乎和我们的干系也不是很大了。”
闵安公的目光,也落在了册子上誉王的姓名上。
他满意地捋了捋自己的长须,赞叹道,“到底是状元郎,看得长远,想得透彻,那便这么办吧。”
说完后,柳腾看向一旁的柳质濯,吩咐道,“你去安排此事吧,记住,不要让我们自己人出面。”
这可是得罪人的差事,一个不好便要遭至誉王的报复,自然不能把自己人折进去。
柳质濯心领神会,知道父亲这是要和姚舜章密谈,便退了出去,吩咐人把好门,避免被旁人误闯进来。
屋内,只剩下了柳腾和姚舜章二人。
看着姚舜章,柳腾叹了口气,“好孩子,你知道了是不是?”
什么?
姚舜章一时没反应过来。
而后看着柳腾那关怀的目光,他才隐约明白过来他问的是什么。
原来,符瑾柔的心思,闵安公也知道!
看着姚舜章眼神里难以掩饰的屈辱,柳腾心中却十分满意。
越是屈辱,姚舜章投入自己这方的心才会越发坚决。
“这等事,乃是皇家辛密,原本我不该说予你听。你我到底都是皇家的奴才,不该非议这些。但我欣赏你的为人和才学,实在不忍见你一直被蒙在鼓里。”
柳腾这一番话说得极聪明,迅速拉近了姚舜章和他的关系。
对啊,闵安公再权倾朝野,终究在这些皇族眼中也是外人,是奴才。
他和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公主她,当真……”
剩下半句话,姚舜章似乎耻于问出口。
闵安公叹息点了点头。
“你也看到了,陛下的姿容,可以说世绝无双,当年明德公主倾慕陛下,在陛下初登基那几年里,甚至有过不少荒唐之举。可此举如何能为世理所容?明德公主因此被太后责罚,大病一场。而后,便是为其择了你为驸马。”
柳腾将话说得十分模糊,丝毫不提当年符瑾柔示爱之时,差点被符琛一剑抹了脖子,更是寒冬腊月身着素纱被扔到了雪地里,太后为了压下这件事,不知处理了多少宫人。
经他这么一处理,倒觉得符琛似乎也没如何推拒,让人极易以为两人早有荒唐之举。
姚舜章的脸上青白交加,俨然已经是愤怒到了极点。
柳腾安抚地拍了拍姚舜章的肩膀。
“谁让她是公主,是皇室中人呢。誉王如今风头正盛,明德公主自然也是风光无两。唉,忍忍吧。”
从户部下值后,姚舜章未曾回公主府。
反正如今符瑾柔也不再管他。
她如今的注意力,似乎都转移到了那位容时先生的身上。
想来,那应该是她寻得的又一个猎物吧。
当真是水性杨花,恶心至极!
姚舜章恨恨想着。
不过,他很快平静了下来。
因为,他在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盘算。
符瑾柔如此猖狂,便是靠着自己公主的身份。
可若是,符家的江山不在了呢?
闵安公今日有句话说的很对,谁让她是皇室中人呢?
只要她是公主,哪怕自己爬到了权臣宰辅的位子上,依旧改变不了她为主自己为奴的现实。
除非,她从公主的位置掉下来。
那她的命,可就随自己揉搓了。
柳质濯安排的人动作很快。
第二日,便有户部的官员到誉王府追讨欠银了。
符珩也没想到户部居然第一笔欠银是来追缴自己的。
他素来脾气暴,如何肯受这等被人要钱要上门的委屈,直接将那户部官员打出门去。
可那户部官员能被柳质濯挑出来,足以证明他是个硬茬子。
他直接坐在了誉王府门口,让人将誉王府的欠银写在了红绸上,直接拉着红绸在身后,不吵不闹,就坐在那里等着誉王。
符珩被闹了个没脸,没办法,只能去找自己的容时先生。
宿鸢安静听完了符珩所言,先是干脆利落下了一个结论。
“这笔钱,殿下绝不能是第一个还的。”
符珩本来也不想还,此刻自然是点头附和,“还请先生指教。”
“闵安公父子掌管户部,如今户部拿殿下开刀,便是闵安公父子设下的局。殿下若还了,后续其他王公贵族便不得不还。殿下觉得,他们是会记恨闵安公,还是记恨第一个还银开了头的殿下您?”
符珩神色一变。
“好毒的心思,本王若是还了这银子,便等于把这些人都得罪了。”
宿鸢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便是还,也不可第一个还,做这个出头鸟。好在殿下当年未曾签下文书,如今户部的凭据,不过记档上的那一笔。可殿下别忘了,我们在户部,也是有人手的。而且,还是闵安公的心腹。”
符珩了然一笑。
“你是说姚舜章?先生大才,当初的安排,居然用处在此!”
怪不得容时先生不让自己当初处理了姚舜章,果然,如今派上了用场。
符珩欣喜万分,却不见他信任的容时先生,此刻温和的脸上,一双眸子里却是一片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