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姚舜章醒来时,只觉得脑子昏胀得厉害。
但那感觉不过刚起身时有,用过早膳后便消失了。
他只以为是自己晚间未曾休息好,也没放在心上。
今日,他还有重要的安排,也无暇顾及这些。
他要去见闵安公。
不是公务上的安排,而是柳腾同几位大人的诗会。
年轻一代的官员里,除了柳腾自己的儿子柳质濯,柳腾只带了他。
这一切,还要从寿宴那日说起。
明德公主以姚舜章名义准备的那些贺礼,柳腾原本连看一眼的心思都无。
但偏偏,查看礼单之时,他发现了礼单上的那本古籍。
那古籍,他放出风声寻找许久了,一直未有所获,几乎成了一块心病。
如今,却突然出现,倒是让他有了几分意外。
翻阅古籍之时,更觉心绪难得平静,柳腾察觉有异,请了府医查看,发现那书籍是由凝神安气的药草熏过,翻阅之时,会令读书之人心绪安宁,于身体有裨益。
这算不得什么罕见之物,心思却极难得。
柳腾本来没放在心上,可接下来一个多月里,姚舜章却明里暗里帮了柳腾数次。
地位到了如柳腾这种地步,其实也说不得什么帮不帮了。
只是,需要柳腾出来做恶人,或是事情难缠之时,姚舜章总是会跳出来,极为适宜地出手。
柳腾来了兴致。
这姚舜章,是在故意讨好他,而且讨好得极为高明。
那古籍中的奥妙,若是自己不曾找府医查验,便根本不会得知。
几次公务之上的出手,也都未曾在自己面前讨功。
这有意思了。
于是,柳腾也想借着此次诗会,好好让柳质濯去探探他的底。
如果,是真心投诚,倒未尝不是一颗极好用的棋子。
而就是这次诗会,出了意外。
诗会原本都是在柳腾名下的一处私宅里举办,结果,却混进了一个刺客。
她是以婢女身份出现的。
因着柳腾素来小心谨慎,平日里所有入口之物都要仔细查验过方才食用,且身边也一直跟着两个高手护卫周全,所以这刺客便将目标对准了柳质濯。
一道寒光闪过,那柄短剑几乎瞬间便到了柳质濯的面前。
“濯儿!”
柳腾猛地一下站起身,可他隔着太远,身旁那两名高手此刻出手也已经为时已晚。
眼看就要血溅当场之时,是姚舜章迅速拉开了柳质濯,而后右手一把握住了那凌厉的短剑。
刺客的动作一滞。
这一瞬间的功夫,便决定了刺杀的失败。
柳腾身边的一个高手已经冲了过来,一把卸掉了那刺客的双臂。
刺客是个不过十五六的年轻姑娘,她抬头狠狠看向柳腾。
“柳腾,你贪赃枉法,提拔庸才,将左平县堤坝的修缮款项全部中饱私囊,堤坝崩塌,害死了数万百姓,今日我死,来日还会有千千万如我一般之人,必定要将你这个奸佞之臣斩杀!”
说完,那姑娘便咬开了嘴里的毒囊,当场没了气息。
气氛一下变得极为凝滞。
最后,还是姚舜章没忍住的痛呼声打破了这份沉寂。
那刺客用的匕首,削铁如泥,锋利无比。
姚舜章为了救人,直接用右手握住了汹涌而来的匕首,自然是受伤不轻。
柳质濯立刻冲上前,关切问道,“姚兄,你还好吗?来人,快去请医师!”
即便再高傲之人,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此刻也没了素日里的高高在上。
柳腾看了一眼地上那具刺客的尸体,而后也是难得和善下了神色对姚舜章道。
“舜章,先去后面的院子歇息吧。濯儿,你让人快马回府上取珍藏的伤药来。”
之前,柳腾一直是不远不近称呼着姚舜章为姚大人或是姚侍郎,如今直呼其名,显然是亲近了不少。
姚舜章的手伤得不轻,医师来后,也说伤口须得养上几个月才能恢复如初,幸而未曾伤到关键,否则怕是持笔写字都不能了。
为表重视,柳腾让柳质濯亲自骑马护送了姚舜章回公主府,而后回到府邸之后,更是让闵安公夫人备下了厚礼待明日送去。
这是救命之恩,怎么言谢都不为过。
闵安公夫人听完了当时的惊险情况也是吓得不轻,只是她也有些疑虑。
“国公爷,会不会是,有人自导自演?”
这等戏码,于他们这等人家也不算少见。
柳腾缓缓摇了摇头。
“那个婢女,不到十岁就进了别院,姚舜章在皇都出头也才一年的事,他哪里来的本事设下这么一盘局?何况,那般情形,那刺客的匕首使得如此凌厉,他稍有不慎便会断了手,便是设局,用得上如此牺牲吗?”
柳腾完全不知,姚舜章之所以义无反顾握了上去,是因为誉王同他交代之时,并未言明那匕首如此锋利。
他只以为最多受些轻伤,哪里想到,若不是运气好,怕是右手都要没了。
不过好在,姚舜章这伤也未曾白受,刺杀一事之后,柳腾待他,的确亲厚了不少。
姚舜章虽然右手受伤,可不过修养了半月便继续上朝了。
渐渐的,柳腾将一些重要的公务也会安排给他。
而姚舜章虽然能力一般,可有符珩在背后相助,几乎每样差事,他都办得利索无比。
柳腾也渐渐觉得,此人可用。
但他还是心有提防,直到一次柳质濯私下同姚舜章小酌,他提前示意了柳质濯将人灌醉。
“醉酒”后的姚舜章,被套出了心里话。
“符瑾柔,符瑾柔她不就是命好吗?她有什么了不起?”
醉酒后的姚舜章,眼神有些迷离。
“凭什么看不起我?我是她的夫君,女子出嫁从夫,她却敢随意掌掴于我,每日上值之时不分情况便让人将我唤回去!柳兄,你说哪家女子能这般刁蛮?!”
柳质濯也附和着,这一附和,姚舜章更是打开了话匣子。
“你知道吗柳兄?她居然因为我随口吟了一句诗,便觉得我对她的婢女有绮念,让我亲手毁了那女子的双手!”
姚舜章的眼神中满是惧怕和恨意。
“我恨透了驸马这个身份,我要一步步往上爬,我要让她再也掌控不了我,我要让她有一天给我跪下!”
这话,十足的大逆不道,但柳质濯却露出了满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