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安公强撑着笑脸送走了誉王,而后便不顾夫人的哭求,直接一脚踹开了柳岫茹闺房的门,将正在喝药的柳岫茹一巴掌扇在了床榻上。
柳岫茹那秀美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个通红的巴掌印,嘴角更是隐隐有血迹,可见闵安公下手有多重。
可柳岫茹连一声痛呼都未曾有。
她只是神色平静地爬起身,看向自己的父亲。
“国公爷,茹儿也是不小心落水,她身子还虚弱着,怎么能动手打她呢?”
闵安公夫人心疼地将柳岫茹抱入怀中,看着她那已然浮肿起来的半张脸,眼神里满是痛惜。
“打她?我恨不能一根白绫了结了她!你的好女儿,不知廉耻地设计出今日这一番场面,如今誉王怕是早已经对我们柳家不满了!”
闵安公夫人先是一愣,而后立刻护着柳岫茹辩解道,“国公爷这是听了谁的胡话?什么叫故意设计?难道茹儿还会拿自身设局吗?对于女子而言,子嗣一事何其重要,谁会拿这种事来做局?”
闵安公府所瞒着的,便是府医对柳岫茹的诊脉结果。
柳岫茹落水之时,人还来着癸水,虽是初夏时节,可那池水寒凉得很,府医话说得委婉,可闵安公夫人还是听出了话外之音。
那便是,柳岫茹受了寒,日后怕是子嗣艰难了。
哪个女儿家会拿这种事设局?
柳腾却只是冷笑一声。
“那你说,为何那院中所有伺候的人都被支开了?偏偏在那容时面前落了水,偏偏这四周除了他便一个人都没有?誉王对这位谋士十分看重,如今他因为救你,性命堪忧,若真出了事,誉王怕是一辈子都要记恨上我柳家了!”
虽说柳腾心中已经有了其他打算,可面上他和誉王的关系还是必须维系好的。
谁能想,居然在这上面出了差错。
柳岫茹原本一直垂首听训,可当听到容时如今病情不妙的话后,她猛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娘,容时公子真的情形不好吗?”
闵安公夫人叹了口气。
“是,御医来了,也只能施针等着看情形。刚刚誉王将人带回了王府,我瞧着,的确不太好的样子。茹儿,你也是,怎么就落水了呢?”
柳岫茹此刻已然听不到母亲的话了。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么严重?
即便之前也听闻过誉王身边那位容时先生似乎身子不太好的传闻,见到他的第一面也看到了其面上难掩的病色。
但柳岫茹没想到,一次落水居然就危及性命了。
在柳岫茹怔愣之时,闵安公夫人已经将柳腾劝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了柳岫茹一人。
婢女想要进来为她脸上的伤处擦药,可柳岫茹只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床榻上,她无声哭得泪流满面。
“对不起。”
“对不起。”
她喃喃道,只感觉愧疚已经压得自己几乎喘不上来气。
她在水中挣扎时,看到了那容时公子瞧自己的眼神。
他似乎一开始根本没想下水。
自己当时只以为谋算失败,或许真的要溺毙在水中了。
似乎也不错,最起码,如今死了,倒没了日后的许多烦忧。
可那人还是下水了,将自己拉入怀中,带上了岸。
柳岫茹从没想过,他的救命之恩,居然是要搭上自己性命的豪赌之举。
若是知道,她今日绝不会如此冲动!
落水也好,受寒也好,一切都是柳岫茹自己设计的。
甚至于,所谓的受寒并非因为癸水之时落水,而是她偷偷服用了寒凉的草药。
旁人生怕自己受寒影响子息,而她,却选择绝了自己的后路。
她不想嫁给誉王。
从小,她就讨厌周围人打量自己的目光。
他们像是在看最华丽的锦缎,最精美的首饰,唯独,不像是在看一个人。
行走的步伐要轻柔婀娜,说话的声音要婉转动听,甚至哭和笑,都要作为迷惑人心的武器。
她穿着最华美的衣衫,戴着稀世罕见的珠钗,被人打扮成花团锦簇的样子,用作柳家再谋一段富贵的筹码。
所有人都觉得,她应当满足这一切。
可她不愿意。
尤其是,在长姐被仓促嫁到了平阳王氏。
这也是一段外人眼中门当户对的好姻缘。
可她忘不了长姐出嫁前夜满脸的泪水。
“你知道吗,茹儿,他已经有了两儿一女了,我一嫁过去,便成了三个孩子的嫡母。”
但这些在旁人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
哪个男儿不风流呢?若是因为这些便心存怨妒,那便是不贤德。
在长姐失去了成为新后的资格后,她便没了价值。
甚至于,这已经是一门好婚事了。
门当户对,夫君也算出息。
谁又能一辈子事事如意呢?
可柳岫茹不愿意。
她决定,为自己赌一把。
她心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虽说父亲与誉王乃是血脉至亲,这门亲事更是得了太后的欢喜,母亲更说,誉王日后必定登顶大位。
未来的皇后,这是多少女子的毕生渴求。
可柳岫茹总觉得,誉王看自己的眼神,是打量货物的眼神。
没有爱意,更没有亲厚。
她不想嫁。
似乎,那是一个深渊,踏进去便是万劫不复。
所以,她筹划了这个算不得多么周密的局。
自己落水犯错在先,容时公子只是搭救,并无冒犯,且他又是誉王最看重的谋士,誉王应当也不会因为此事责罚他。
到时,自己便可以以此为借口,自请出家保全柳家的名声。
毕竟这么多人看见了自己落水被搭救,总是要有个结果的。
而所谓的受寒难孕,便是在削弱自己作为货物的价值。
可她没想到,会真害了容时公子。
宿鸢这一“病”,直接昏迷了两天两夜,彻底坐实了其病秧子的身份。
连明德公主都特意派人来探望了一次,誉王更是心急得两日未曾上朝。
甚至,碎晨都被符琛派来偷偷看了一眼宿鸢。
而宿鸢醒来之时,御医简直是喜极而泣。
终于醒了,自己的项上人头可终于保住了,不然再拖下去,怕是誉王要直接砍了自己了。
而符珩在关切看望了苏醒的宿鸢后,更是恨恨表示,自己定然会让柳岫茹和柳家好看。
“皇姐已经告诉本王了。那柳岫茹就是故意落水的,想来便是想让先生搭救,到时候好挑拨先生和本王之间的关系。”
本来是内定的誉王妃,如今却被誉王府上的谋士搭救失了名声,这是明晃晃的挑拨呀。
只是没想到,柳家居然舍得搭上自家嫡女。
宿鸢沉默听完了誉王的话,而后淡声道,“不知草民可否见一面柳二小姐?有些话,草民想问问她。”
符珩先是有些吃惊,而后点了点头。
“自然,先生是她的救命恩人,她自该来跟先生谢恩和请罪。本王来安排便是。”
宿鸢点了点头。
这位柳二小姐,的确够胆大,但是,却也阴差阳错成全了自己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