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之上,自然是一些褒奖之言,左不过是说闵安公于国于民有功之类的话。
重点在于,符琛赐下的那份寿礼。
偌大的一个机关木牛,看着栩栩如生,更是能够通过机关控制行走。
那传旨的近侍还在解释,说这机关木牛和寻常耕牛一样,都可用作犁田,闵安公挂念天下百姓,故而陛下将此物赐下,褒奖闵安公为国为民的忠心。
的确算是一个稀罕玩意。
可闵安公的脸色却极为难看。
一旁的闵安公夫人也是担忧地打量着自家夫君。
如今的小辈们或许不知道这些事,如今权倾朝野的闵安公,曾经也落魄到要去如耕牛一般犁田,过了近一年的苦日子。
那时柳腾还只是国舅爷,虽说亲姐姐乃是当今皇后,可柳家早已没落,且皇后迟迟无子,前朝后宫都一直有废后的传言。
直到,柳腾因为醉酒误事,延误军机,更打伤了贵妃的弟弟。
虽然是有被设计的成分在,但大错铸成,皇后苦苦求情也救不了他,只能保下了他的性命。
柳腾被流放了近一年,直到皇后有孕,先帝才将其召回皇都。
自那之后,还有些混不吝的国舅爷柳腾,便成了稳重深沉的柳大人,到最后一步步成为了权倾朝野的闵安公。
被流放的那一年,是他不能触及的禁忌。
而如今,这符琛送来的东西,简直就是明晃晃往柳腾的伤痛之处戳。
宿鸢站于人后,静静拢着披风,欣赏着闵安公脸上不停变换的表情。
这是她和符琛共同商议后的决策。
激怒闵安公,搅浑皇都这潭水。
皇都的水越乱,他们越容易从中得利。
反而一潭死水之时,于符琛而言才是最危险的。
柳腾脸上的表情最后停在了恭敬,他接过了旨意,叩谢了皇恩,似乎刚刚一瞬间的失态也是因为隆恩浩荡罢了。
但因着这一出意外,柳腾兴致似乎并不怎么高。
寿宴过半,宿鸢以略有些气闷为由,跟誉王告了罪,到了外院的花园内歇息。
刚刚那数道视线已经盯着自己良久了,该给她们留出个机会了。
宿鸢离开厅堂不久,符瑾柔便以要喝安胎汤药为由也离开了。
她是公主,又是柳腾的亲外甥女,自然满府无人敢阻拦她。
隔着树木的绰影,符瑾柔微扶着腰,打量着凉亭里静坐品茶的容时公子。
刚刚,她终于想明白了,她为何会觉得容时公子那般熟悉。
他,像极了符琛,不是相貌,而是清冷的气质。
甚至于,比符琛还要更对自己的胃口。
符瑾柔之前一直觉得,自己喜爱符琛,是因为他那张世所罕见的俊美面容。
所以,她选择了与其有几分相像的姚舜章为驸马。
以为得到了这份替代品,会让自己心中熨帖一二。
可完全不。
赝品就是赝品。
赝品的存在,似乎就是让人一遍遍怀念正品。
符瑾柔本以为,自己必须要得到符琛,才能缓解这份心中的空落。
可见到这位容时公子,她却突然发现,自己或许一直想要得到的,不是符琛,而是那份清冷孤傲的可望不可及。
月亮本应该高悬于苍穹之上,洁白如雪,不染尘埃。
可符瑾柔就是想要把月亮拉下来,让其坠入自己的身边。
符琛的高悬,在于他的身份,在于他的血脉。
而容时,却似乎仅仅是这个人。
符瑾柔的眼神中划过一丝笃定和势在必得,她刚准备上前,却见那池塘中突然传来了呼救之声。
水中,一道青色的身影上下挣扎浮动,似乎是不慎落水了。
那衣裙的颜色,似乎是?
柳岫茹?
她怎么会在这里?还身边一个伺候的婢女都不带?
身为闵安公府的千金,她的身边从来都是婢女成群,怎么会让她一个人在这里出现,还不慎落水了?
而这时,符瑾柔突然敏锐发现,本应该仆从无数的闵安公府,如今在这花园内,居然目之所及,一个伺候的人也找不到。
她的心中猛地闪过一个猜测。
她立刻转头吩咐身边的婢女。
“快去叫人!”
可已经来不及了。
人落水之时,施救必须尽快,否则便是性命堪忧。
池塘中挣扎的那道人影,动作已经越来越小了。
凉亭中的那位容时公子,只静静站在那里,看着水中的那道人影。
最后,他似乎轻叹了一口气,解开厚厚的大氅,跳入了水中。
符瑾柔下意识急促往前走了几步,但在看到急匆匆赶来的一众人等时,又停住了脚步。
她想,她知道这局用意为何了。
宿鸢将这位柳家二小姐从水中拽上来后,从一旁抓起自己刚刚解开的大氅,盖住了其被打湿的衣物紧贴在身上显露出的纤细曲线。
而后,她看着急匆匆赶来的誉王,适时昏了过去。
“先生!”
誉王不管这落水之人是谁,如今他眼中只有自家的容时先生,一看宿鸢昏了过去,立刻急了。
“快拿本王的令牌去请御医!”
而另一旁的闵安公府的人,则是小心翼翼护着自家小姐。
闵安公更是神色阴沉。
他不知此事的前因后果,但柳岫茹今日落水被外男所救这一件事,就足够有心之人做够文章了。
甚至,可能会断送了她的姻缘前程。
御医来得很快,在那之前,闵安公府的府医已经为两人诊脉过了。
情况,都不如何好。
柳岫茹那边只说除了呛几口水,其他并无大碍,可从闵安公夫人那愁眉不展的神情不难看出,实际情况似乎并不像说的那般简单。
而宿鸢这边,她开始高热不退。
御医把完脉后,说这容时公子身体孱弱,不敢用猛药,只能施针一试。
“只是王爷,这容时公子若是明日不能退下高热,怕是……”
有些话,御医也不敢说了。
而誉王本就愤怒到了极点,就在这时,明德公主找到了他,跟他密谈了些什么。
而不过一盏茶后,符珩便不顾闵安公夫妇的阻拦,直接带着“昏迷不醒”的宿鸢离开了闵安公府。
似乎,是起了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