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儿？”不知谁跟着重复了一遍，语带疑惑。
蔡医生却肯定道：“男孩儿。”
她这话一出，整个萧家都安静了，空气好像凝结了一般，整个氛围沉重异常，众人连呼吸声都屏住了。
萧宜宁拧着眉头，像是没有听懂方才那句话，只是怔怔望着蔡医生。
萧夫人也接连地摇着头，难以置信道：“什么男孩儿？我在你们医院生下来的是宁宁啊，我的女儿。”
她说着，猛地皱眉，伸出手，指着蔡医生，情绪颇有些激动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人？！为什么要这样胡说。”
又转向萧先生，“你就听她一两句话，就带回来同宁宁对质吗？”
蔡医生听了，并未因萧夫人的指责感到不满，反而是面露些许不忍，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安抚的话，却实在无从说起。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萧先生终于开口了，他看向萧夫人沉声道：“我当然不会只因为蔡医生一句话就这样大动干戈，我再三向她确认她不是记错了之后，立刻派人去调取了当年存储的新生儿档案。”
他说着，用指背敲了敲他方才放在茶几上的那份文件夹。
萧夫人见他言之凿凿，微微怔住。
过了一会儿，手指有些发颤的伸了出去，下一秒，又猛地收回。
她扭头看向萧宜宁，发现女儿背脊僵硬地挺直着，正出神地望着不知道哪里，她最终咬咬牙，还是拿起了那份文件。
与此同时，特助也开口继续道：“去调查的时候手续有些麻烦，不过过程中才知道，当时那家医院才开办不久，医护人员人手都是从总院抽调过来的，竟然就这样出现了疏漏……那天医院总共有十六名新生儿，但十四名都是在产科内生下来的。除了一位……”
“当天那个时间段，和夫人一起从急诊送进医院的还有一位女士，她是独自一人去办事，被一辆自行车撞倒了临时发作要生产，按照医院档案记录，她所生下来的，正是一名男婴。”
特助说到这里，已经不用再讲。
萧夫人已经泪流满面，几乎要哭倒在萧亦靖怀中了，萧亦靖此刻也是紧皱着眉头，一面难以置信地看向姐姐，一面担忧地安抚着母亲。
他感到自己要彻底混乱掉了，这世界上真的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吗？可是如果没有细细查证，如果没有几乎可以指向的证据，按照爸爸的性格，不会这样着急告诉他们的……
“那……”萧夫人抽泣道，“那个男孩儿呢？”
她问出口的这句话，却好像一块巨石从天而降，砸在了萧宜宁的心头。
妈妈相信了。
江昭胤看到萧宜宁一直端端正正坐得挺直的背脊微微发颤，摇摇欲坠的样子。他连忙伸手揽住萧宜宁的肩膀，握住她已经冰凉到僵硬的指尖。
他心中的惊讶情绪也不亚于在场任何一个人，甚至比众人更甚。
因为——萧宜宁曾经和他说过她所做的梦。
江昭胤从来不信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更不信所谓什么预知梦，可是怎么会呢？他原以为萧宜宁和自己赌气说的胡话正在真实的发生……
他垂眸看向怀中的少女，她正紧抿着唇，似乎在极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可是苍白的脸色和频繁颤动的眼睫已经无法掩饰。
江昭胤骤然攥紧双拳，沉声道：“到目前为止，也只是看似合乎逻辑的猜测罢了。”
萧先生看了他一眼，动了动嘴唇，最终说：“立刻做一做检验就可以知道了，所以……才叫你妈妈把你留下来。”
萧宜宁眼泪终于在这一刻落了下来。
虽然爸爸口中仍然说着“你妈妈”，但她知道，他已经相信自己不是她的女儿了。
那她呢？她有什么可后退的余地吗，她什么都不知道，她需要配合着大家，去证明，她叫了二十三年的爸爸妈妈，不是她的父母，她疼爱了二十年的弟弟，也不是她的弟弟。
“那个男孩儿……”萧夫人已经打开了文件夹，目光投向那份出生记录和他现在的资料档案。
顿时双眼圆睁，眼珠子几乎都惊得要跌出眼眶了，“这！怎么会……”
萧亦靖侧头看了一眼，只一眼，也露出微微愕然的表情。
“怎么了？”萧宜宁终于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疑惑地看向母亲和弟弟。
开口的嗓音有些沙哑，全然不似她往常的清泠动人。
“是……”萧亦靖皱了皱眉，实在不忍开口。
“是亦靖的那位学长。”萧先生最终开了口，“你还推荐他来公司工作的——周衍之。你还记得吗？”
萧宜宁惊讶地望向父亲，眸光里全是不可置信。
萧先生默了默，最终还是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已经派人去联系衍之了……会请他尽快回来和我们做检验。”
江昭胤很难相信萧先生这样一位看起来非常疼爱女儿的父亲会如此急不可耐，一面已经派人去找“亲生儿子”，一面催促着为他的生日宴劳累了一天的女儿立刻就要去做亲子鉴定。
他揽住萧宜宁的肩膀，霍然起身，冷冷道：“时间不早了，我会让人把宁宁的头发和牙刷送来，医院她就不亲自己去了。她今天累了一天，身体也不大舒服，我们先回去了。”
“不用……”萧宜宁靠在他的臂弯当中才堪堪站稳，她声音很低很低，但还勉强挂出一点笑意，“直接去医院吧，离这里也不远，何必让爸爸妈妈干等。”
“抓取随机的头发，只要带着完整毛囊，准确率也可以高达百分之九十九。”江昭胤道。
他说着垂眸看向萧宜宁，她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整个人是那么的摇摇欲坠，连不远处站着的几个女佣都不禁感到心疼，更别提萧先生萧太太了。
因而萧先生闻言也立刻点点头，他道：“对，宁宁，反正衍之……他也还没回来，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这话和他今天的决策不符，明显是因为江昭胤的话临时改换了主意，大约是才意识到自己太急迫和冲动了。
顿了顿，萧先生又补上一句：“你永远都是爸爸妈妈的女儿……爸爸只是想要知道事情的原委，如果是意外，需要有人为疏忽付出代价，如果是有意为之，那么更该查清楚。毕竟衍之这些年……”
这些年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萧先生没有继续说下去。
萧宜宁听着，轻轻点了点了头，又抿唇道：“我明白的爸爸，如果……如果真的是衍之，他一定会是萧家很好的儿子。”
坐在萧宜宁身边的萧亦靖才像是终于回过神，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叫道：“姐姐……”
萧宜宁垂眸看他一眼，又笑一下，这笑意很浅淡，实在有些让人心碎，“难怪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有种熟悉感，回想起来，是因为和亦靖眉眼间有些相似，都很像爸爸年轻的时候。”
——这相当于从她口中表态，她大概率是相信今天发生的一切，且也承认这个结果了。
待她说完，江昭胤像是不能再忍受这里的氛围，颔首冲萧父萧母点头示意，便直接揽住萧宜宁，带着她一道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