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元殿。
顾珩的面前跪了一溜请罪的人,特别是今次推荐程良做会试主考官的礼部尚书孟尧,不仅哭丧着脸,心里更是惴惴不安极了。
哪里想得到多年的好友竟是这样一个好色之徒?平日里装得人模狗样的,真是害惨了他!
孟尧满面沉痛,不动声色地为自己辩解起来:“陛下,程良在礼部这么多年,办事兢兢业业,为人笃实清正,端的是一副高风亮节的样子,着实是蒙蔽了微臣的眼睛。是微臣失察,还望陛下恕罪!”
就算他有错,也不过是因为程良演技太好了,他才一时不察,被这人苦心经营的好名声骗了。
顾珩并不想为了这种事追责,如今更重要的是尽快解决眼前的麻烦。
“你们可有什么好办法?”他淡声问道,听不出什么情绪。
孟尧自知责无旁贷,立刻出言建议:“如今不过只是一些捕风捉影的流言罢了,虽然有些细节对得上,却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至于城东那宅子,不如就对外声称那女子是程良儿子的外室,这样虚虚实实的,假里掺点真,更容易让人相信这不过是一场误会,是以讹传讹!”
“不可!”首辅胡之朗第一个就站出来反对,凛然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想来程良每次去那宅子幽会时也没有乔装打扮,周围邻里说不定都见过他,这事瞒不住。”
顾珩赞许地微微颔首。
程良的死因能遮掩住不闹到人前自是上乘首选,可如今既然已经传开了,那也没有公然撒谎的必要。
这事说大也大,说小又真的很小。程良的行为乃私德有亏,就算他活着的时候被人发现这事,最多也不过被他的政敌抓住小辫子弹劾一通。
他这个做皇帝的每年都要处理不少这样的参奏,若是没酿成大错,无非申斥一番再罚俸。
程良这次的事闹这么大,一来是因为他死得突然引起了大家的关注,二来人们总是爱看表里不一的人被揭穿真面目的戏码,加上风流韵事又是大众喜闻乐见的,所以才颇有些满城风雨的意思。
顾珩轻轻捻了捻腕间的佛珠,淡笑开口:“对百姓们而言,这样的事不过是一段茶余饭后的闲谈消遣罢了;只要士子们自己放下,这就只是一件轶闻;至于真假,大家各自判断便是。”
首辅胡之朗的眼珠转了转,霎时明白了陛下的意思——今科的士子们如今这样抓住此事不放,不过是觉得程良这个座师有这样的传言对他们自己的名声有损。可是他们越闹,这事的影响就会越大,反而他们若是一笑置之,这事就永远不过是一桩未经证实的传言。
应对这种流言,虚假澄清乃下下策,很是容易被人打脸引起公众的反弹,还不如就放任他们猜疑好了。真真假假,谁又知道呢?
过不了多久,程良就会被世人忘记在脑后,到时又有谁会记得他这座师的身份?今科的主考官又不是只有他一人,士子们还有其他“清清白白”的座师呢!
胡之朗立刻上前一步,行礼道:“微臣知道该怎么做了,会联合剩下的三个主考官和朝里德高望重的大臣去和士子们好好谈一谈的,他们弄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后,自是不会再纠结这样的小事!”
顾珩满意地点点头,微微抬手让他们告退了。
胡之朗手脚也快,从宫里出去就立刻带着人去到同乡会、会馆等地方寻找士子们“喝茶聊天”了。大家一经点拨,也都回过味儿了——那个程良当真是有问题的!若他们硬要闹出个结果,最后可能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还不如付诸一笑,专心备考殿试才是此时最最要紧的事!
想通了这点,士子们甚至还互相指责埋怨了起来:那些拾掇着别人去程府门前讨要说法的人肯定没安好心!现在离殿试就小半个月了,多关键的时期啊,去计较那些风言风语做什么?
不到半日,围在程府门前的读书人就散了个七七八八。还留在那里的,府衙的人一问才知道,原来不过是来凑热闹瞎起哄的,并不是这届的考生。
府尹李志自就不再客气了,把这些人通通都带回了府衙好好教育了一顿。
萧钺得知消息后,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赶紧进宫向皇上请罪了——这事传得到处都是,显然是他做得不够好。
顾珩本也没怪他,这些情况都是自己事先设想过的,见招拆招就是。
“可查出这事是谁传出去的?有无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这才是他更为关心的。
士子们为了这种未经证实的流言就迅速一哄而上,很是有些不寻常。
萧钺知道陛下是想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厉雍在搞鬼,可从现有查到的线索来看,很难确定。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迟疑,如实道:“我们查到流言的源头,发现其实一个月前坊间就隐隐传有程良养外室的风声,只不过那时并没有引起大众的关注。把这事传出去的就是那外室的亲哥哥,这人好赌,常在赌桌上与人吹嘘自己的妹妹给礼部的程大人做了妾室。”
顾珩微微皱了下眉,这人听上去倒不像是被人驱使的。
萧钺顿了顿,继续道:“至于士子那边,确实是有那有心之人在一旁煽风点火,挑唆不知就里的人去程府门前要说法。我们审问过跳得最欢的那几人,都是会试名次靠后想借此机会让其他人在殿试前无心温书,以便提高自己在殿试的名次。”
顾珩冷笑了一声,眼底浮出浓浓的冰寒,“把这些人的名字呈上来,朕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聪明人。”
萧钺不禁在心里为这些人默哀——因为这种事在皇帝面前挂了眼,这仕途还没开始呢就要结束了!殿试考得再好都没用!
把手头上所掌握的线索都详尽禀报了一遍后,萧钺就从宸元殿退了出去。
此刻的天空已染上了深沉的蓝,暮色渐浓。萧钺略想了想,就决定直接回家,可刚踏出宫门,他的小厮双福就快步迎了过来,焦急道:“爷!刚刚衙门的人寻来了,请爷走一趟,城东又发生了命案!”
萧钺双目一凛,心知这案子肯定不简单,不然也不会来找他这个大理寺卿。他没有犹豫,即刻翻身上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