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不知何时又落起了雨,淅淅沥沥中偶尔还夹杂着几声雷鸣,被风雨裹挟的春夜里依旧有些凉意。睡梦中的姝音翻了个身,本能地往那个温热的怀抱靠去,可伸出手,才发现身侧已经没有了人。
姝音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又在身旁的床榻上摸了摸,手心还能感觉到一点余温。她往窗外看了一眼,黑沉的天空无一丝亮光,夜还深沉。
……二叔去哪里了?
姝音微微蹙起了眉,他们今儿闹得挺激烈的,她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记得了,只记得炙热纠缠的沉沉浮浮中,她仿佛踩着云端,升上了九霄……
她撩开幔帐,蓦地看到外间闪烁着点点微光,便披上衣服走了出去。
不甚明亮的烛火中,顾珩披散着头发坐在榻上,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却又能从此时凝滞的氛围里感知到他似有些繁冗思绪。
“二叔,你怎么了?”姝音快步走了过去,从身后抱住了他,头埋在他宽厚的肩背上,无比贪恋地蹭了蹭。
顾珩陡然回过神,幽深的眼眸接连闪烁了几下,笑着道:“没什么,就是被雷声吵醒后顺便想点事情。”
“是不是在金明池的时候,萧世子匆匆忙忙去处理的那件事?可是很麻烦?”姝音问。
顾珩顿了顿,却也不瞒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说了一遍。
姝音听后很是吃了一惊,礼部的程良老大人她在宫宴的时候也见过的,很是儒雅清逸的一个人,怎么都想不到他竟是这样一个老不修!
六十几岁的人了还和那十几岁的姑娘……
真是让人不齿!
“我记得他对外还有爱妻的美名吧,这么多年就只有程夫人一个糟糠妻,既不纳妾也不收通房。敢情这些都是骗人的?”姝音颇有些义愤填膺,想到前世陆承舆也是这样一个欺世盗名的伪君子,不禁骂了一句:“男人还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顾珩掩唇咳了一声,面上露出些无辜的表情。
姝音立刻抱着他的胳膊,温声哄道:“二叔乃天子,自是与这些俗不可耐的臭男人不一样。”
顾珩失笑,男人的无耻下流他可比姝儿见识得多,程良这事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那些在人前满嘴仁义道德的士大夫,背地里做出什么样的龌龊事都不奇怪。
“……不过。”姝音话锋一转,不无担忧地说:“这世上如二叔这样的男人可不多,以后我们给珠珠招驸马的时候可要睁大眼睛了,不能被这些表里不一的人骗了。”
顾珩的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起来,霸气开口:“我的女儿,谁敢负她?不要命了?”
姝音笑着摇了摇头,“这主动对一个人好和迫于形势不得不从是不一样的,我希望珠珠以后能找到情投意合真心对她好的小郎君。”
那倒也是……
顾珩赞同地微微颔首,心下默默决定从现在开始就好好物色甄别,都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那幼时就三心两意的人趁早就要剔除去。
见着他颇为严肃似在认真思考什么的样子,姝音的眉眼闪过一丝无奈,仰起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柔柔开口:“明儿还要早起,我们还是回去睡吧。”
顾珩揽着她的后颈顺势吻了过去,气息不稳地嗯了一声,“睡吧。”
姝音甜甜一笑,从他怀里站起身,趿着鞋就往内室而去,走了两步,见他没跟上来,便又回过头冲他招招手。
顾珩扬起唇,快步走了过去。
两人回到床上,姝音安心地搂着身旁的人又沉沉睡了过去。可顾珩却没有睡意,等姝音睡着了又睁开了眼睛,凝视着一片黑暗,伸出手慢慢抚上了心口的位置,眼底很快地闪过一丝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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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朝里上下都知道了礼部右侍郎兼翰林学士程良的死讯了。根据程家人所述,程老大人是在清明与儿孙外出踏青时受了风寒,回家后又饮了点酒,使得病情忽然恶化。
众人虽有些震惊,却也没太奇怪。俗话说多病之春,程大人也一把年纪了,一个疏忽确实容易病邪入体。
很多今科的考生得知这一噩耗后,都深感痛心,纷纷想要上程府悼念。只程家的长子随即就以遵循家父后事从简的遗言,婉拒了想要上门悼念的人。
这一举动,又让大家不禁感叹程老大人乃真正淡泊明志的文士,又让他收获了一片赞扬。
姝音知道后,不由得撇了撇嘴。这程家的长子还真是一脉相传,和他道貌岸然的父亲一样甚是会做戏!
不过,程家人也只能骗骗不明就里的普通人罢了。顾珩这个皇帝心里当然是有数的,程家人不堪重用,往后自是会越来越被边缘化。
本来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可程良的葬礼刚过,上京城就隐隐流传起一个小道消息——这程大人才不是什么感染风寒去世的,而是死在女人的肚皮上了!
这种桃色流言传得很快,不出一日,城里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就没有不知道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表面上都说这是胡编乱造不可信,可暗地里都觉得这应该不是空穴来风——不然为什么偏偏只有程良死后传出了这样的话?那肯定是因为他本人立身不正啊!
况且那流言传得有板有眼的,不仅有那外室的姓名年纪,连她在城东所住的那所宅子都被人泄了底。有那好事之人便去偷偷打听了一下,还真查出那宅子确实是在程家的名下。
流言愈演愈烈,可程家人根本不敢出来“辟谣”,只能闭门谢客,盼着大众早点把这事忘了。
可那些考生却没这么好糊弄,自己的座师竟然传出这样的丑闻,简直就跟在自己清清白白的身上沾上污点一样让人难以接受!他们三五成群地跑到程府门外静坐起来,希望程家人能赶快出来说句话,把这事澄清了,给大众一个交代!
诚王府里,厉雍一边执笔作画,一边听着手下对这事的禀报,心情颇为不错。他哼着小曲儿,欣赏着自己画的这幅“一树梨花压海棠”,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吩咐:“等那些士子闹起来,就可以行动了。小心些,别让顾二提前察觉到我们的意图。”
他这次就要来个浑水摸鱼,给顾二找个大麻烦……